这、是威胁?
独孤氏试图用亲事威胁王姮就范?
王姮暗自好笑,这老妪,好大的脸,竟这般自以为是的认定,她可以左右王、楼两家的联姻。
怎的,真当她一个隔房的堂伯母,能够管到早已分家、别府而居的楼彧头上。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楼彧没有被过继,独孤氏身为“嫡母”,也不能将楼彧如何。
这人,六七岁起就知道为自己筹谋。
这些年,拼命读书、习武,十五岁就敢骗取十万楼家军,迎击突厥,深入草原腹地。
他几乎是舍了性命的拼出前程,为的就是能够不被旁人辖制、掣肘。
楼彧这厮还偏执、变态,他六亲不认,嗜血狠戾。
嫡亲叔父如楼让,楼彧先是害他断腿,接着要他性命。
独孤氏是生母又如何?
她从未养过楼彧,楼彧对她没有丝毫的孺慕与依恋。
若独孤氏胆敢伸手,楼彧就能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弑母。
王姮了解楼彧,更清楚楼彧的能力。
如今的局势,慢说独孤氏了,就是楼谨也无法左右楼彧的决定。
独孤氏这番言行,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偏偏这人总也认不清现实,总是有着莫名其妙的自信心。
真不知道她是真蠢,还是被楼谨养得过于天真。
明明楼彧已经态度鲜明的与安国公府划清了界限,独孤氏却总还这般拎不清。
“夫人记性真好,我确实还有几个月就要除服。”
“阿兄已经在请钦天监帮忙选定良辰吉日,等定了日子,阿兄应该会给楼家的诸多堂亲、族亲送请柬!”
王姮顶着一脸的傻白甜,仿佛听不出独孤氏话里的威胁。
提到婚事的时候,一双黑白分明的荔枝眼里,闪过了一抹娇羞。
独孤夫人微微蹙眉:这王九,是不是傻?
居然听不出我话里隐含的深意?
真当有了婚书,婚事就板上钉钉,再无变故的可能?
含章可是她的亲生骨肉,婚姻大事,父母之命。
她这个做母亲的若是不同意王九进门,楼彧也要顾虑一二。
虽然独孤夫人没有十足的把握,破坏掉这门亲事,但,总能给王九添些堵,让她知道,女子嫁了人,所能依靠的不只是夫君,还要看婆婆是否满意。
而在现实中,婆母往往比夫君更重要。
夫君要求学、要举业、要交友、要外出,妻子困在内宅之中,与婆母相处的时间最长。
婆母若有心为难,即便夫妻恩爱,最终也是惨淡收场。
当然,独孤夫人也明白,在礼法上,她不是正儿八经的婆婆。
可堂伯母也是长辈。
身为长辈,她就有资格插手晚辈的事儿。
过去的一年里,独孤夫人被娘家、义兄家的亲人纠缠,处理完一桩麻烦,就又有新的问题出现。
楼谨倒是可以帮她,可她不想总麻烦楼谨,她怕自己身后的一堆破事儿,总有一日会让楼谨厌恶。
她本就是依附于楼谨的菟丝花,她对楼谨的感情十分复杂。
曾经的主仆,现在的夫妻,全都充斥着上与下、尊与卑。
独孤氏在楼家,极有体面,深受楼谨的宠爱。
但,“宠爱”二字,还是彰显了两人的关系:什么是宠?是自上而下的,是主人对待宠物。
独孤氏心里非常清楚,她与楼谨从来都不是平等的。
她是卑微的一方,她下意识的想要讨好楼谨。
过去楼谨风光显赫,独孤氏时不时惹出的事端,楼谨只当是夫妻间的情趣,他愿意宠着她,为她善后。
可如今,楼谨丢了兵权,没了权势,整个人都是阴郁的、颓废的。
独孤氏确实不聪明,可她有着属于自己的求生秘籍。
她能够感知到枕边人的情绪,知道他现在的底线,并不敢过多的劳烦于他。
幸而娘家也好,义兄家也罢,虽然麻烦多多,却也不是什么大事。
独孤氏都不用拿出楼谨的名帖,只她国夫人的名号,就能解决。
就像这次的求学,骊山书院还未开学,就已经扬名京城。
独孤氏的娘家、义兄家都有需要读书的子弟,他们在坊间听闻了骊山书院将会是顶级的贵族学院,便都生出了妄念——
进入骊山书院,结交更多的权贵,进一步实现阶级跨越!
只靠一个独孤氏,还不够。
他们进了京城,见识到了富贵锦绣,他们便想爬到更高处。
骊山书院就是他们所能碰触到的最好捷径。
当然,国子监,甚至是弘文馆更好,可惜他们高攀不上。
属于安国公府的弘文馆入学名额,早就被楼琳占据。
就算还有多余,也是楼家的其他儿郎。
独孤氏的诸多便宜侄子,根本就排不上号!
所以,还是去骊山书院吧,虽不如国子监、弘文馆尊贵,却也是权贵云集。
独孤氏的极品亲戚们把骊山书院当成了“退而求其次”的备选,殊不知,骊山书院也不是有钱就能进的地方。
书院有入学考试。
还有诸多校规校训。
仔细研读了骊山书院的招生简章,还托人弄到了些许试题,独孤氏的亲戚们就绝望的发现,这样的考试,他们大概率是通不过的!
所幸王九不是外人,她的未婚夫是楼彧,是独孤氏的堂侄儿,是自家人。
且,这段时间,王九守孝,为了书院忙前忙后的人是楼彧。
一群便宜亲戚便觉得,既是自家人,就该大开方便之门。
独孤氏也深以为然。
她被娘家、义兄家牵扯住了太多的精神,暂时不能搅合楼彧和王姮的婚事,如今要来求王姮办事,竟也半点不觉得心虚。
她反倒十分的有底气:我可是你未来的阿家,你若想顺顺当当的嫁给含章,就要好好的孝顺我,为我排忧解难!
然而,事实却并不如独孤氏所想的那般。
这王九,太蠢了,居然听不懂她的暗示。
她稍稍直白些,王九竟也憨憨的说什么堂亲。
独孤氏的脸色都有些黑。
她今日吃了太多的软钉子,忍啊忍的,实在忍不住了。
一时怒气上头,独孤氏冷笑一声:“呵,九娘倒是笃定,钦天监选定的吉日,你便真能顺利嫁入齐国公府?”
“为何不能笃定?我与阿兄的婚事,由先父做主,东宫为媒,实乃天作之合,定能顺遂。”
王姮瞪大眼睛,故意露出懵懂、无辜的神情。
“还是说,堂伯母不想让阿兄顺利娶亲?”
她张大樱唇,略显惊愕与不解,仿佛在疑惑:你不是阿兄的亲人嘛,居然不盼着他称心如意?
“……”王九,哪有人像你这般蠢,直接把话问到人的脸上?
世家望族的权贵们,交谈的时候,讲究一个委婉,一个暗示。
甚至是一个眼神,都能彼此会意。
很少将话摆到明面上。
独孤氏虽然厌恶王姮,却极少与她打交道。
是以,她从不知道,王九竟是这般蠢货。
“闻弦歌知雅意”,懂不懂?
“哼!九娘既这般笃定,那本夫人就祝你能如愿吧!”
不行,不能再跟这臭丫头说下去了。
已经破防的独孤氏,砰的一下站起来,硬邦邦的丢下这么一句,就拂袖而去。
独孤氏决定了,她要直接去找含章。
不管是侄子们入学的事儿,还是含章的婚事,她都要好好与含章说。
王姮:……呃,没什么可说的,就祝能如愿吧。
……
郑十三来的时候,正好与独孤氏一行人错身而过。
郑十三不愿与独孤氏有牵扯,便提前避了开来。
待一行人远去,郑十三才从角落里站出来,扭头望了一眼,然后快步进了主院。
她行至廊庑下,躬身,见礼。
落座后,她才好奇的问了一句:“刚才出去的人是安国公夫人?”
“嗯!是她!想给她的侄子们走后门,以便能够免试进入骊山书院!”
“那就走‘特招’啊,三到五倍的束修而已,安国公府应该不缺这点儿钱吧。”
郑十三作为王姮的心腹,自然知道骊山书院的一切事宜。
她随意的说着,提到三五千贯束修的时候,眼皮都不眨一下。
于她而言,这笔寻常人家一辈子都攒不到的积蓄,不过是些许小钱。
“安国公府不缺钱,但独孤夫人缺啊!”
王姮的意思也明白,又不是楼氏子弟要免试入学,安国公府不会为独孤氏的便宜亲戚买单。
这不是寻常贴补,而是花费巨大的奢靡享受。
楼谨再宠妻如命,也要顾及整个安国公府。
且,楼谨没了权势,他所能掌控的,也就只有黄白俗物了。
倒不是说楼谨变得吝啬,他只是更能分清里外、拎得清轻重罢了。
“怎么忽然来骊山了?莫非杨寿回王府了?”
说了两句安国公府的八卦,王姮便关切的看了郑十三一眼。
杨寿回京,李明堂之事也就瞒不住了。
杨寿很容易就能怀疑到郑十三身上。
王姮知道郑十三有手段,但她还是会担心郑十三吃亏。
“嗯,回来了,也知道了李神医进宫的事儿。不过,楼郎君手眼通天、能力超群,杨寿再失落也无用!”
郑十三的意思很明白,她出卖杨寿的事儿,并未暴露。
王姮点点头,“如此甚好!不过,你到底是杨寿的娘子,也不好与他太过生分。”
王姮想起近两日楼彧跟她提到的某件事,便问了句:“皇后的病得到了控制,圣人、太子很是安心。圣人欲出兵,征伐吐谷浑……”
后宫稳固,圣人那颗征战四方的心,再次蠢蠢欲动。
而只要出兵,武将们就有机会建立功勋,诸多纨绔子弟,也能混迹其中,镀金、捡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