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姮和王棉都看到了楼彧的浅笑,她们对视一眼,一颗心,都忍不住的向下沉。
“我们猜对了?”
“幕后之人,还真是为了紫河车?”
“数名失踪者,一半都是遮掩,他们的目的就是身怀六甲的孕妇?”
“……畜生!”
王姮与王棉的目光,激烈的碰撞,两人无声的交流着。
王姮还好,虽然气愤于某些上位者的“残暴不仁”,却还没有太多的感同身受。
王棉则不然——
一则,她本就出身底层,活了两辈子,都是平头百姓。
她也就更能共情弱者。
二则,她现在怀了身孕,月份虽然浅,却已经能够感受到胎儿的存在。
王棉在古代生活了这些年,早已熟悉古代的医疗条件。
在后世,想要紫河车,未必需要害人性命。
而在古代,正常生产都是在闯鬼门关,更何况是强权者别有目的的强取豪夺?
王棉根本不敢去想,某些视人命如草芥的权贵,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药材”,会做出怎样残忍血腥、有违人伦的举动。
一定非常的残酷,非常的挑战人类底线。
她轻轻扶着自己的小腹,无声的骂了句“畜生”还嫌不够,索性痛骂出声:“不!不是畜生!他们这般泯灭人性,分明就是畜生不如!”
王姮虽不能共情不相干的外人,却会心疼自己的好姐妹。
她看到了王棉轻抚小腹的动作,知道她这是被触动了。
王姮伸手,轻轻拍了拍王棉的手背,低声道:“阿棉,不要生气,更不要害怕。”
“案子既然已经上报到了大理寺,阿兄定会调查清楚!”
至于王棉,更无需担心自己。
那些躲在暗处的人,也只敢劫掠平民,似王棉这样的贵妇,他们是万不敢招惹的。
那些人只是坏,并不蠢。
更不用说,王棉不是孤身一人,她身边有奴婢、有护卫,还有萧无疾安排的暗卫。
若是想要突破这层层叠叠的保护,十几个人都不够,需得集结上百、甚至几百的人手——
呵!
这里是骊山,京郊之地,若非有皇命,谁敢集结这么多的兵卒?
想要造反不成?!
“阿玖,我知道!我不怕,我、我就是不理解,为什么人性之恶可以达到如此境地!”
王棉感受到好闺蜜的关心,她反手握住王姮的小手,低声道:“这还是京畿之地,天子脚下啊。”
长安这样的百善之地,都有如此目无法纪、肆意妄为的狂徒。
若是那些更为偏远的地方,普通百姓岂不是更没有活路?
“……”听到王姮、王棉的对话,楼彧没有说话。
她们已经够清醒、够能看清现实了,但,楼彧必须说,真正的现实,远比她们所想象的更为残酷。
京畿之地又如何?
正是京畿之地,才会有大量的王公贵族、世家豪门。
他们掌握权柄,他们有恃无恐,他们总能为了一己之私而践踏法律、泯灭人性。
区区失踪案而已,依着京兆府、大理寺以及刑部等多个衙门的手段,想要侦破并不难。
难的是——
“这世上没有绝对的黑与白、正义与邪恶。”
“有的只是利益的权衡……不说我等臣子了,就是圣人、太子,亦有粉饰太平的时候。”
楼彧已经是标准的政客,他思考问题的角度、为人处世的方法,也就无法太过纯粹。
他已经掌握了失踪案的诸多线索,也隐约有了嫌疑人,但,他还需要进一步调查,然后做出最后的利益取舍!
这些,就不好对她们讲了。
阿姮还好,她最懂他,不会为了不相干的人,站在道德的高度去指责他。
王棉……唉,到底出身不同,思维、眼界等,也会有所不同。
这,便是王棉所说的“三观不同”吧。
楼彧暗暗思索着,表面上,他依然和煦:“嗯,这件案子我已经接手了,我会将之调查清楚!”
至于查到什么程度算“清楚”,就要看相关势力的角逐了。
楼彧不是真的“青天大老爷”,他是权臣,他要的从来都不是是非曲直、黑白对错。
……
沈度不愧是“亲”先生,对于自己的逆徒,十分疼爱。
王姮将自己想要教授书法的计划告诉了他,他便立刻命人安排。
次日清晨,王姮就去书院上课了。
除了德音堂,王姮还给书院的男生授课。
她那“左手飞白”的段子,早已成了书法圈儿的雅事。
京城的士子们都知道,琅琊公主不愧是出身沂州王氏,颇有先祖遗风。
其书法,堪称一绝。
王姮的到来,也就引来了许多学生的关注。
待到她上课的时候,即便不是本学堂的学生,也会有人跑来旁听。
偌大的堂屋里,除了一排排书案后端坐的学生,后面、门外、窗外,亦有一圈乌压压的脑袋。
王姮先是展示了自己的技艺,然后便开始授课。
一堂课,半个时辰,王姮看着年轻,却沉稳、干练。
教起书来,亦是言之有物,颇有章法。
学生们最初是“慕名而来”,更多的还是有看热闹的想法。
但听着听着,众人就听了进去。
王姮教授的内容,可不只是她一人所长,而是糅杂了王氏历代先祖,近几百年的经验与心得。
王姮还展示了自家祖传的字帖,有一本,据说还是当年书圣留下来的,无比珍贵。
学生们:……贼娘的,每年一千贯的学费,只这一堂书法课,就值回票价啊。
王姮的第一堂课,十分顺利,她讲得尽兴,学生们听得意犹未尽。
这个时间,有关王姮、楼彧“琴琴和鸣”的轶事,也已经在骊山书院传开。
学生们羡慕王、楼二人夫妻恩爱的同时,亦十分仰慕他们的才艺。
楼彧本就有京城才子之首的美誉,诸多才艺,他无一不精。
宫宴之上,还曾以一曲古琴惊艳四座,引得圣人、太子连连赞叹。
还有那些外邦遣来的学生们,都把楼彧奉为凝聚了大虞文彩精华的谪仙。
他们纷纷跑去求教楼彧,有些甚至跪在楼彧面前祈求能够拜入他的门下。
其狂热、其赤诚,就连热情、开放的大虞人见了,都忍不住咋舌:
这些蛮夷,倒是识货,知道楼含章才是京中第一才子。
可惜啊,他们来晚了,楼彧已经卸任了弘文馆的差事,转战大理寺。
否则,他们完全可以进入到弘文馆,名正言顺的跟着楼彧读书。
来自各个番邦的“遣虞使”们都如此识货,就更不用说大虞本朝的士子了——
楼彧本就多智近乎妖,又师从海内名士沈度,自是拥有一身的本领。
这般神仙人物,本就极具传奇色彩。
而琅琊公主,一介女子,却能够与他“琴琴和鸣”,其琴技,足见不俗啊。
王姮首次上课便大获成功,书院的诸多学生,对她的议论就更多了。
王棉最爱八卦,上完课,在书院的食堂、学堂、藏书阁等地方转了一圈,便搜集到了许多“素材”。
她找到王姮,一对闺蜜,宛若未出阁前一般,凑到一起开始叽叽咕咕。
看到王棉眉飞色舞的巴拉巴拉,作为八卦的当事人,王姮忍不住的嘴角抽搐。
与王棉一样,王姮也喜欢吃瓜。
但吃自己的瓜……呃,这感觉,略微妙啊。
为了减少尴尬,王姮决定祸水东引:“……在书院,阿兄竟也这般受推崇?”
嗯嗯,还是说说楼彧吧。
他的话题度更高,王姮也想知道外界对于他的看法。
“楼郎君本就颇有推崇啊!不只是京城的小郎君、小女郎们,就连那些‘遣虞使’都对楼郎君无比崇拜!”
说到这里,王棉的眸光有些冷,“比如来自倭国的那个小野,哼,谦卑又殷勤,若非楼郎君再三不许,他都要免费给楼郎君做奴仆了。”
不得不说,小日子的学习态度是真的能够打动人。
他们为了学习强者身上的优点,可以将自己低到尘埃里。
百般讨好,千般诚挚,万般勤奋……人骨子里都有好为人师的一面,而面对一个态度好、有天赋还爱学习的好苗子的时候,都会忍不住的想要指点一二。
但,旁人也就罢了,某些鬼畜真的不配。
“他们跟着我们学习,变得强大后,非但不会感恩,反而会反过来欺辱、毁灭。”
“他们只是慕强,对弱者,却没有悲悯之心。”
“楼郎君等才子们,有着君子之心,施恩不求回报,却也不能便宜了白眼狼啊!”
“……所以,不管那个什么小野大野表现得如何完美,也不能心软,倾囊相授?做梦!”
只要一提到这个地方的人,王棉就变得格外“刻薄”。
王姮不理解,但尊重:“好!好好!我知道了!我会提醒阿兄的!”
“那个,‘我辈楷模’呢?这段时间不是也来骊山了嘛,听说她与医学院的师生们,正在研究新的药丸?”
聊八卦就该开开心心的,见好闺蜜被某个话题弄得情绪激动,王姮便赶忙转移了话题。
而所谓“我辈楷模”,则是王棉促狭的给李明堂起的绰号。
这个怪里怪气的称谓,就连李明堂本人,在听了王棉的解释后都十分满意。
“嗯嗯,听说是治疗疫病的新药。”
提到了李明堂,王棉忽的想到刚刚探听到的八卦,赶忙分享给好闺蜜:“阿玖,你可曾听说,京城又来了一个神医?且,也是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