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 桀骜不驯
待孙稷侠入城,扑面而来的是一股令人沉醉的气息,正是人间烟火味,盖因城内店铺林立,商贾云集。
郑氏在此经营已久,庞大的海上贸易,促进了福州商品经济的高度发达,大量的生丝、瓷器、铁器、糖等货物从这里起航,运往日本、爪哇、满剌加等海外各地,然后将苏木、胡椒、象牙、犀角等货物再运回福州。
海晏商会成立之后,郑森更是调拨了两百条大海船作为商会的常用货船,这些货船满载着从内陆运来的货物,全部驶向了日本,然后又从日本带回大量白银、铜等贵重金属。
仅仅半月时间,海晏商会便盈利二十万两白银,堪称暴利!
当孙稷侠得知这一消息之时,笑得哈喇子都流了出来,甚至暗暗划算要将两广那边的贸易也经营起来,尤其是广州,自己特地将甲秀军放在那里,可不是为了吃干饭的~
是夜,巡抚吴闻礼即在福州最大的酒楼,海天楼内准备了一场高规格的晚宴,为孙稷侠及随员侍卫们,接风洗尘。
夜幕降临,海天楼前面的大红灯笼,随风摇晃。
一楼内外,已是人头攒动,侍卫们大块朵颐,好不快活,唯独滴酒不能沾。作为楚国公的亲卫,他们随时都得守卫好主公的安全,丝毫不能掉以轻心。
二楼则为随员属吏,此中人员,都是文人出身,吃相倒比一楼那些军汉文雅得多。
上得三楼,则更为雅静,能上得这一层楼的,俱是身居高位之人。
孙继侠端坐主位,神色自若。
“公爷舟车劳顿,今日下官略备酒席,特为您接风洗尘。”,吴闻礼端起一盏水酒,弯腰敬酒道。
同席者,郑森、郑芝龙等人亦纷纷举杯。
孙稷侠双手悬空虚按,示意众人坐下。
“福建安宁,离不开诸公之努力,此酒应是本公来敬。”,孙稷侠端起面前的酒水,一一遥敬,随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清冽的酒水直冲孙稷侠的天灵盖,一天的疲劳也一扫而空。
他意味深长的说道:“本公喝过许多地方的酒,今日这闽酒却是第一次喝上。”
吴闻礼是个会来事的人,知道孙稷侠这是有话要说,随即接口道:“敢问楚国公,不知这闽酒与其他地方的酒可有不同之处?”
席间众人,纷纷放下手中酒盏,静听上言。
“湘酒醇厚;粤酒绵甜;浙酒浓郁;而这闽酒,则甘爽清冽,饮之,使人精神振奋。”
席间之人,多为闽人,现在听到名震天下的楚国公夸奖家乡之酒,顿觉面上有光。
郑森正要说几句客套话时,却不料孙稷侠话风一转:“然,不管是湘酒、粤酒、浙酒,亦或是黔酒、赣酒、滇酒,都是吾中国之酒,唯吾中国之人能饮。”
“敢问郑总兵,若是有豺狼野猪闯进国门,想饮吾中国酒,杀吾中国之人,尔待何如?”
孙稷侠猝然间,声色俱厉,让在场众人心中一紧。
郑成功却怡然不惧,他神色坚定的抱拳回道:“森身为军人,只可以身护国,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好!”
孙稷侠脸色阴转晴天,鼓掌赞道。
这就是他赏识郑森之处,勇气与英气俱在!
随后其眼角一瞥,却见郑芝龙在一旁自盏自饮,孙稷侠不动声色道:“南安伯怎么看呢?”
郑芝龙闻讯,不急不忙道:“小伯早已解职,归隐乡野,如今不过一闲云野鹤之人,不敢轻易妄议国家大政。”
“廉颇八十尚能上阵杀敌,南安伯正值壮年,怎可轻言归隐之心?”,一旁的吴闻礼趁机说道。
听见吴闻礼的这番话,郑芝龙不满之情,溢于言表:“小伯为大明朝镇守东南多年,平定大小海贼数万人,从此海疆靖宁,风平浪静。如今朝廷已经不需要我了,小伯怎敢留恋权位,恋栈不去呢?”
郑芝龙话虽说的有模有样,但听在孙稷侠耳中,这厮分明是在夸耀功绩,同时又暗讽朝廷卸磨杀驴。他此番话其意不言自明,虽然继承自己职位和权力的是自己的儿子,但他心中怨怼之情还是非常重。
到底是一独夫海贼,竟敢当着孙稷侠的面,说出这番话来,桀骜不驯至极!
旁边的郑芝凤和郑芝豹脸上肌肉抽动,生怕大哥这番话徒惹楚国公不愉,郑森亦是欲言又止。
这一桌酒席正是如今福建的缩影,虽然郑森已经被孙稷侠推上了前台,但毕竟掌权日短,其父的亲信嫡系遍布郑氏内部,郑氏大权依然牢牢的掌控在其父手中,而且郑芝龙也不愿就这样轻易将权力移交给郑森。
同时,这也是孙稷侠决意亲临福州的原因所在,他对郑芝龙属实不放心。
此人畏威而不怀德,历史上他一意孤行投降清朝后,多次向多尔衮上表献计,企图帮助清廷劝降郑成功,以图王爵,由此可见此人功利之心早已超越了父子之情。
虽然现在由于孙稷侠的出现,改变了历史的走向,强势推动郑成功提前上位,但郑芝龙掌握郑氏大权的本质仍尚未改变。而孙稷侠若想彻底掌控福建,整合郑氏这股强大的势力,以达到全力北伐之势,就必须将郑芝龙从郑氏集团权利核心中剥离出来。
然而,现在东风未起,时机尚未成熟!
孙稷侠面平如水,仿佛未听见郑芝龙话中之意,只是将端上刚刚续上的杯中酒,一饮而尽。
场面一时安静的有些窒息,唯独侍候一旁的万之武,细心的发现主公放下的那只青瓷酒盏上,有着几道深刻的指印。
“南安伯之意,本公知矣。”
吴闻礼见此,连忙道:“公爷已乏,不如今日到此为止吧。”
郑芝龙就坡下驴,起身向孙稷侠行了个礼后,便带着芝凤、芝豹两兄弟,离开了海天楼,独留郑森在场,尴尬异常。
一边是父叔,一边是尊崇的上官,他夹在中间,颇感为难。
孙稷侠却不以为意,轻轻拍了下郑森的肩膀后,便也下得楼去。
一场酒宴,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