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邀月沉沉睡去,汪瑾轩紧绷的神经总算松懈。
长舒一口气后,他抬手整了整歪斜的衣领,朝着沈浪郑重抱拳:\"沈大侠明鉴,在下三人实乃海上遇劫,漂泊至此。若非内子伤病突发,绝不敢贸然叨扰。\"
他言辞恳切,眉梢眼角仍残留着方才邀月发狂时的惊惶,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藏着银针的暗袋。
沈浪负手而立,月白长衫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闻言却爽朗一笑:\"无妨无妨,这孤岛上的老宅许久未见生客,倒显得冷清了。只是此岛隐匿于茫茫沧海,寻常人难以寻得,汪兄弟究竟是如何到此的?\"
话音未落,尾音已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探究。
汪瑾轩神色微怔,正要措辞应答,床榻上传来一声沙哑冷哼。
原本闭眼装晕的巫行云突然翻身坐起,藕荷色裙摆下枯瘦如柴的手指微微蜷曲,萝莉面容与苍老声线形成诡异反差:\"汪小子,沈大侠不是外人,照实说便是!\"
沈浪饶有兴致地挑眉打量,目光在巫行云稚气未脱的脸庞与布满青筋的双手间游移,唇角勾起玩味笑意:\"闻名不如见面,原来竟是天山灵鹫宫的童姥。只是这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
\"少跟本座套近乎!\"巫行云暴喝打断,萝莉面孔因怒意涨得通红,枯瘦的手指直指沈浪,\"就算被困在这副皮囊里,论辈分也能当你太师父!\"
说罢重重躺回榻上,扯过锦被蒙住头,只露出几缕银丝在被角轻轻颤动。
沈浪抚掌大笑,剑眉星目间尽是洒脱:\"童姥多虑了,沈某不过一介闲散之人,岂敢招惹江湖传说?\"
他的目光扫过榻上沉睡的邀月,又落在汪瑾轩紧绷的肩背上,似笑非笑地补充道,\"倒是汪小兄弟,这故事可要从何说起?\"
汪瑾轩深吸一口气,从华山之巅的刀光剑影讲起。
随着故事推进,局势愈发波谲云诡,直到七日前那惊天动地的变故——移花宫在怜星与李秋水的连环炸药中轰然崩塌,整座岛屿在冲天火光中沉入海底。
巫行云时而插话补充细节,苍老的嗓音里带着对李秋水的不屑;沈浪双手抱胸,神色沉静,剑眉微蹙,指尖无意识叩击着剑柄,似在脑海中推演那场浩劫。
七日前的记忆在汪瑾轩的讲述中重现:他在岛上漫无目的地转悠,直到那幢神秘宅子出现在眼前。
推开斑驳木门时,扑面而来的不是想象中的腐朽气息,而是若有若无的熏香。
屋内陈设整齐,窗明几净,恍若主人只是出门片刻。
他在厢房翻出套合身的粗布衣衫换上,却将整座宅子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半粒粮食。
望着空荡荡的厨房,他苦笑着摇头:\"罢了,看来只能学鲁滨孙靠海吃海了。\"
再次回到岸边时,礁石旁的黑影让他心头猛地一紧。
狂奔过去才看清,竟是满头鲜血的邀月。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施救时,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蜷成一团的\"小女孩\"——顶着熊猫眼,松垮的大人衣衫半掩着嶙峋瘦骨,衣角在海风中摇摇欲坠。
汪瑾轩瞳孔骤缩:\"握草!这不是天山童姥还能是谁?\"
咸涩的海风卷着血腥味扑来,汪瑾轩盯着昏迷的两人,喉结上下滚动。
邀月的武功、童姥的人脉,若能救回这两尊煞神......他攥紧腰间刻着阴司印记的令牌,心中算盘打得噼啪响。
\"罢了!\"他咬牙蹲下,先撕下衣襟为邀月包扎,又将浑身湿透的童姥架在肩头。
萝莉身形虽小,浸透海水的衣料却重如千钧,压得他踉跄着撞向礁石。
往回走时,汪瑾轩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手忙脚乱。
横抱的邀月不时滑落,肩头的童姥又在昏迷中挣扎,刚调整好重心,邀月的头就重重磕在门框上。
他慌忙去托邀月的后脑,肩头的童姥\"扑通\"摔在地上,惊起满地尘土。
看着两尊昏迷的煞神,他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对着空荡荡的院子长叹:\"这哪是救人,分明是给自己找了两个活祖宗......\"
经过一番周折将二人安置在床榻上后,汪瑾轩在衣柜深处翻出几套干爽衣物。
嘴里不住念叨:“这可不是我要占便宜哈,晚辈这是怕你们感冒了。罪过罪过。。。”
他搓着手靠近邀月,指尖刚触到她浸水的衣摆,忽然对上一双猩红如血的眸子——昏迷的邀月竟骤然睁眼,直勾勾的眼神仿佛淬了毒的匕首。
“啊!”
汪瑾轩如遭雷击,踉跄着连退三步,后腰重重撞上雕花桌案,震得案上铜灯剧烈摇晃。
邀月缓缓支起身子,湿漉漉的黑发垂落遮住半张脸,额头上还残留着他包扎时的布条,此刻却像一道索命的枷锁。
她沙哑地开口,声音里裹着碎冰般的寒意:“你方才,想做什么?”
汪瑾轩喉结上下滚动,余光瞥见巫行云还在昏睡,求生欲瞬间爆棚:“大宫主误会!晚辈见你衣衫湿透,恐寒气入体,这才......”
话音未落,邀月已如鬼魅般欺身而来,听着汪瑾轩说话却不回应。
她身上未干的水珠滴在他手背上,寒意顺着毛孔直钻心底。
邀月盯着汪瑾轩半天,眼中的赤红缓缓散去。
屋内静得可怕,只听见汪瑾轩剧烈的心跳声震得耳膜生疼。
他瘫坐在墙角,死死盯着对方,等着那致命一击落下。
就在他闭上眼准备迎接死亡时,一道沙哑却带着疑惑的声音打破死寂。
“你刚刚脱我衣服,所以你是我的夫君吗?”
汪瑾轩猛地睁开眼,正对上邀月茫然的目光。
那双方才还充满杀意的眸子,此刻竟蒙上了一层孩童般的懵懂,苍白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海水,衬得神情愈发无辜。
她歪着头,发间玉簪不知何时已经丢失,散落的青丝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啊?”
汪瑾轩怀疑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地摸了摸还在发疼的脖子,“您说什么?”
“夫君。”
邀月忽然伸手抓住他的衣袖,力道虽轻,却让汪瑾轩浑身僵硬,“我头疼……”
说着,她缓缓垂下头,滚烫的额头靠在他肩上,嘴里还在喃喃自语,“好疼……”
汪瑾轩僵在原地,不敢呼吸。
余光瞥见床榻上依旧昏迷的巫行云,又看看怀中虚弱的邀月,只觉得荒谬至极——前一刻还想杀了自己的人,此刻竟将他认作夫君。
海风从半开的窗棂灌进来,卷着咸腥的气息,却吹不散屋内诡异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