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虽小,但那么熟悉、那么亲切。
朱大泰听在耳中,心头又惊又喜,不禁转头向声音处看去。却见赵榛不知何时已从榻上坐了起来,神色严肃地环视舱中众人。
朱大泰仍很惊讶,甚至有些紧张,想解释又不知如何说起,只好张着嘴呆站在原地。
赵榛冲他摆了摆手:“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说话间已经从榻上下来,往朱大泰走来。步履沉稳,完全不似昏睡刚醒的样子。
他看出朱大泰眼中不解,长话短说:“我早已醒来,刚才在假睡。”
朱大泰闻言,更加不知说什么。
赵榛道:“先将这掌柜放了。”
赵榛发话,众人怎敢不听?朱大泰当即松开匕首,杨越将杨掌柜拖了起来,也一起松开了手。
“咳……”杨掌柜嗓间突然放松,终于醒了,一股清新的空气入喉,竟被呛得咳了起来。喉咙的皮被匕首抵得渗出血,但他哪里顾得上这些小事,只顾着贪婪地呼吸。
赵榛笑眯眯地对杨掌柜道:“我这兄弟错怪掌柜,请掌柜的勿怪。”
杨掌柜只觉得已死过了一回,稳了好一会才止住抖豁的腿,哪敢说朱大泰半个不字,只战战兢兢道:“哪里……哪里……小的不周……哪敢怪壮士……”
赵榛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他顺了顺气,然后好声道:“待会若有人问,掌柜只说我们乃登船观光的客人,其他一概说不知。”
“当然!当然!”
此情此景,杨掌柜还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赵榛正安抚着杨掌柜,忽听见舱外传来急促的登梯声。“蹬蹬蹬……”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接着便见伙计领着几名官军进了舱来。
赵榛来不及思索,赶忙迎了上去。
领头的校官先声夺人,想是不给众人考虑的时间,不由分说指着赵榛气势汹汹地喝道:“你们作甚?要私自出城?”
赵榛却毫不畏惧,直视校官道:“出城便出城,有何私自的?莫非朝廷不允许出城?”这些官军擅于虚张声势,赵榛当即不痛不痒地回敬过去。
赵榛如此态度,校官身旁的副将顿时动了怒火:“哪里来的野人?见到我家指挥敢如此嚣张。来人,给我绑了!”
杨越、高迈、丁小苗都未曾见过这种阵势,当时便被吓住了。朱大泰却不是纸糊的,突起冲到赵榛身前,暴喝道:“谁敢?”
这些情景都落入校官的眼中。
今晚校官突然接到拦截眼前这些人的任务,当时便感到蹊跷。如今出入汴京,入城盘查得极严,出城却放任不管。故凭何要阻止这些人出城?这么反常的事,他岂能没有感受?而上官的态度似乎也非常暧昧,值得玩味。
此时他见赵榛仪态不凡、言行从容,更加断定背后有隐情。汴京乃大宋京师,城中人非富即贵、关系盘根错节,说不定会碰上什么硬茬。若因此被人怀恨在心,可就不值当了。倒是不能动粗。
想到这,校官挥手制止道:“带他们下船即可。其他自有东壁指挥处置。”又对赵榛致歉道:“这位公子,我等水军得东壁大营知会,此船欲偷越出城,需要我等协助拿人。我等奉命办事。公子若是配合,我等亦不会为难。”
他这话说是公事公办,本意却是不愿得罪赵榛。
朱大泰还不想干休,赵榛笑着摆摆手:“无妨。既是公事,我们配合即可。”说完走在当先,出了舱门。
此时货船已被河上军船控制,在军船带领下往北驶去,看来是要去河对岸。
赵榛站在甲板上,见北边岸上一片火把,想来校官口中的东壁禁军就等在那里。
水军校官信守承诺,确实未为难赵榛。且他也看出朱大泰、杨越、高迈、丁小苗四人是赵榛的随从,所以一概不为难。只让麾下跟在几人后面监视,未有出格的动作。
倒是那杨掌柜没捞着如此待遇,被水军绑得结结实实,面如死灰一般。
对此赵榛也只能冲他抱歉地笑一笑,却对他并无多少怜悯。此人临上船前还想多讹一笔,乃无比贪婪之人。赵榛的同情心倒未泛滥到好赖不识的地步。
很快,货船靠了岸。码头上火光滔天,聚集着数百全副武装的士兵。当中簇拥着一员将领,正虎视眈眈看着船只靠岸。
水军校官见到了岸边,对赵榛好声好气道:“公子,请下船吧。”
赵榛见他对自己一直有礼数,善意地报之一笑,然后昂首大步下了船。
“绑了!”岸边的将领突然怒喝。
他见赵榛竟然大摇大摆地从船上下来,没有半点嫌犯的样子,顿时双目圆睁,心中恼怒至极。在我的地盘上,敢这么嚣张?有这么自在?岂有此理!
将领大怒,底下的士兵丝毫不敢马虎。
“是!”
身旁士兵忙不迭回命,急忙取了绑绳一起冲了上来。
朱大泰反应极快,眼见场上风云突变,情不禁地将手伸进怀中,犹豫是否掏出匕首。
却听“鋥”、“鋥”几声激鸣,未等朱大泰打定主意,已有数柄长刀架在他脖子间。眼前俱是货真价实的禁军,哪里会发现不了他的异动?眼快手疾中,竟有人比朱大泰先一步控制了他。又有高手顺手探进他的怀里,将匕首收了过去。
赵榛毫不畏惧,挺身走到将领旁质问道:“为何绑我们?你们是何人?”
将领轻蔑地瞄了赵榛一眼,往后指着杨掌柜道:“他绑了?为何不绑你们?”答了之后,将领忽然觉得有些莫名,自己凭何要回答他?于是懒得再回应,当即板起脸:“莫废话!赶紧绑了。若要再多话,掴嘴。”
周围士兵蜂拥而上。根本不管赵榛拼命挣扎,就往他脖子上套起绳索。对方人多势众,赵榛毫无反抗余地,只能任凭士兵们将自己五花大绑,绑得结结实实。朱大泰、杨越亦被绑了起来。
将领这才觉得心中好受不少,端倪水军校官一眼:“止这三人?”
水军校官与他互不统属,刚才一直冷眼旁观。不过将领军阶比他高,既听将领询问,不能不回。水军校官便着人将人头点了点,赶忙禀道:“禀统制,还少两人。方才船上还有两个小娃娃。”
赵榛听他这么一说,才发现绑的仅自己与朱杨三人,高迈、丁小苗却不知哪里去了。他俩年小机灵,怕是趁方才混乱之际偷偷跑了。
赵榛心道,如此也好,少一人被抓总是好的。
那将领也不在意,翻身上马,对水军校官懒洋洋道:“走了两人无妨。都在城中,要抓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说完,让手下与水军校官交接好,然后便率兵牵着赵榛三人往北去。
赵榛从未如此狼狈过。被人绑着,口中塞着布条,连推带搡,毫无道理可言,心中恼怒至极。朱大泰、杨越被押在身后,口中呜呜不止。由于他俩一路怒骂,后来诸人的嘴巴都被那将领让人塞了布,连出声咒骂的机会也被剥夺了。
赵榛默默地看着四遭。前方那将领骑在马上,时不时回过头来洋洋得意地看赵榛一眼。赵榛恼得将脸别过去。又见周围簇拥着押解的士兵,毫无逃脱的空间。
却见身旁景物越来越熟悉。原来到了信王府附近。
目睹熟悉的景色,赵榛心情慢慢放松。他暗自平复好情绪,开始冷静思考。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究竟因何而起?又该如何应付?
赵榛只顾着思考。却未在意不知何时周围出现无数黑影,好似排山倒海一般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