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姚友仲率领麾下败军往西南方狂逃,马匹快如闪电,但是快不过他恨不得立刻奔回城池的心。
等他隐隐约约看见前方汴京的城墙才略略心安,收紧缰绳,缓缓地停下马,转头看见身后几名亲兵紧紧跟随着自己,方才询问他撤退方向的副将也在其中,于是姚友仲对他道:“张伯年,你速速检点兵马,缺员多少报给我。”
副将名唤张伯年,姚友仲吩咐下来后,他赶忙下马,令人竖起旗帜,又令麾下士兵大声宣告,就地收容、聚拢溃散的人马。大概过了一刻钟功夫,旗帜下面陆陆续续聚集了千把名骑兵。
姚友仲一琢磨,自己率领的前后两军共计一千人马,战斗中已经折损了一百多骑,路上又有走散的,如果单纯收拢前后两军的散兵不应是这个数,那么一定是姚平仲、姚信仲所率队伍出了差池。
派人询问之后,果不其然,不少溃兵是从刘家寺校场逃出来的,是中军与右军两路人马,归姚平仲、姚信仲指挥。看来刘家寺凶多吉少,姚友仲准备问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这些溃兵都说不清楚,只知道金军大批铁骑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中军传来号令,要求各部自行突围,于是他们择机逃了出来。
姚友仲心中一叹。
依金军骑兵的力量与机动性,若在其包围下能够逃脱简直是天方夜谭,这些溃兵必定是见机不妙,早早溜之大吉,哪里会等到中军下令撤退?不过自己何尝不是这样呢?想到这,没脸责怪他们。
姚友仲又令人询问姚平仲、姚信仲两人的消息,溃兵更加不清楚。姚友仲正要下令张伯年率人返回去打探,看见远处狼狈地奔过来几匹军马,等他们到了近前,才发现是姚信仲。
他对这姚家的私子从来不给好脸色,这时也不例外,本能地打算出言责备他,忽然看见姚信仲满身血污,原本整齐光亮的铠甲这时又破又乱,护卫头部的兜鍪不知去处,背上肩上横着拖着几支箭翎,来不及拔掉。姚信仲身后跟了几名骑兵,都趴在马上,看起来伤势更重。
姚信仲瞥见了姚友仲,他一贯畏惧姚友仲,赶紧勒住马,马匹一挣,姚信仲满脸痛苦之色,显然受了伤之后移动触及到伤口,不过他只敢强忍着,以免被姚友仲挑剔、责怪。
姚友仲看在眼中,终于有些不忍心,冷冷地问道:“伤在何处?”他从未向眼前这弟弟表示过亲密,所以陡然改变态度,问出关心之话,心中还有些不适应。
姚信仲也很意外,口中诺诺几下之后,终于小心地回道:“……二哥……被一支冷箭射在大腿外处。”
姚友仲这才发现姚信仲左边大腿根部一支长箭穿过裙甲空隙,附在股下,应该入肉很深。
姚友仲道:“回城后交给郎中处理,切不可自行处置。”
如果将铁箭头强行拔出来,伤害极大。古代行军打仗因创伤处置不当导致伤亡,比比皆是,姚友仲出身行伍,对刀伤箭创十分了解,所以这样交代他。
姚友仲说话的语气仍然十分冰冷,但对姚信仲来说,这一番关切之词好似冬日暖阳,令他心头热乎乎的,十分激动,眼泪几乎忍不住要流出来,他怕姚友仲发现自己的窘态,赶忙把头转过去,热泪这才顺着脸颊止不住地往下淌。
姚友仲见此情形,不由地叹了口气,赶紧问道:“大哥呢?”
“大哥……”姚信仲吸了鼻涕,假装挥袖擦拭汗水,顺势将眼泪擦干净,这才敢回过头答道:“大哥为了让我突围,身陷重围,现今情况只怕……”
姚友仲听了之后,忧心忡忡地望向北方,姚信仲的话没有说完,但是他心中已经猜出了八九,大哥恐怕遭遇了不测。
现在回想起来,今日碰到的这股金军采用的是围魏救赵、各个击破的伎俩。
林子东边的宋军想必已经被金军围歼,自己与大哥在敌情不明的情况下分兵救援,正中了金军的圈套,这么说,金军的目标一定是刘家寺的石炮,如此一来,金军必定会以最精锐的兵力投入刘家寺校场的战斗,对付自己的应该是一支偏师,即便如此,自己已经毫无招架之力,那么大哥的际遇就可想而知了。
自己与大哥久经沙场,竟然这么容易钻进了金军的圈套,姚友仲不由地叹了一口气。随即又想到当务之急该怎么办?现在折返回去,无济于事,能不能救出大哥不好说,还会将自己投入死地。想到这,姚友仲忽然关心起那些石炮来,赶忙又问道:“石炮毁了没有?”
姚信仲神态更加窘迫,愣了愣道:“二哥,金军精锐齐出,全是铁浮屠、拐子马,我军毫无还手之力,根本无暇顾及石炮……”
姚友仲听了心中更加大吃一惊,石炮落入金军手里,后果不言而喻,但事已至此,只能直面现实了。
他性格历来沉静,突变之后很快回复过来,转头对张伯年道:“我这就率军回城禀报军情,你领一都兵马在后接应,如有我军人马,安置妥善后一起回城。”却一句话不提让人返回刘家寺探查情况。
张伯年领命,率领一都军马留了下来。
姚友仲驱马来到姚信仲身旁,望了望他道:“三弟,当下敌情不明,大哥既然让你突围出来,便不能再折回去自投罗网,依大哥的身手,自保当是无虞,你我不要过于挂念,以免再生枝节。况且你身负重伤,应该早点回城医疗,其他的交给我来善后。”
姚信仲情知他的安排属于无奈之举,除此以外并无其他好的办法,又听到他称呼自己三弟,好心安慰他养伤,更加感动,忍不住点头表示认同。
姚友仲又道:“今日事出突然,但是凭借军情来看,金兵已经抵达汴京城下,可是朝中还蒙在鼓中,当立刻向朝堂禀报清楚,再作定夺。”
说完催促姚信仲赶紧回城,他则慢慢地往回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