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领说完便退到墙垛背后。
他已经令人向上汇报,此时不愿为眼前这事耗费脑筋,只待上峰下令再作安排不迟,接着一声令下,钢矢“嗖嗖嗖”如飞蝗射了出去。
赵榛知道利害,赶紧躲进舱中,避过这阵箭雨。
在这当口,霍叔白的官船跟随过来,韩鸿羽的皇城司亦到了岸边不远处。二人好似商量过的一般,不约而同地停下来,静观事态变化。
赵榛等人聚在船舱中商议对策。
虽然在汴河中被人阻拦住,但这一幕亦在众人计划中。众人本指望着凭借强攻智取独自逃出城去,现在看来这一设想不免要落空,好在当时亦想到了后手,以备不时之需,不过突然出现的皇城司却是计划中从未考虑到的,说明己方的种种举动早已被人察觉,不知后手还能否起到作用。
众人脸上都蒙上了一层忧色。
赵榛咬了咬牙道:“待会若没有动静,只能继续强攻。你们将我的名头报出去,这些守水城的士兵必定心有顾忌,不敢过分强硬,当中寻找些机会。”
众人纷纷点头,只有杨越本想反对,但想了想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默默地随众人表示同意。
韩鸿羽一直注视着小船,脸上波澜不惊,心中始终计算断。
如此形势,除非赵榛习得水遁法术,否则插翅难逃,实在不用担心他们逃脱了。
倒是等会拘捕这些人时得想好说辞,不要大张旗鼓,搞得沸沸扬扬,否则可不好收拾。汴京已经够纷乱,民间谣言横飞,若因为这事上再弄得满城风雨,最终苦的还是自己这群当差的。谁让皇城司乃是皇家的耳目呢?
也要给信王一个脸面。皇家的事,又有谁能说得准呢?少掺和总是正确的。这一点上,韩鸿羽深信吴干的做法没错。吴干是个聪明人,在此事上一躲再躲,若不是自己强行拉着他过来,他岂会陪自己过来受这活罪?
韩鸿羽越想越多,还未等他思虑得当,西边越来越嘈杂。
方才隐隐传来的锣鼓声越来越近,声响震动极大,韩鸿羽心生警惕,令一名哨兵前去查看。
不一会士兵回报,是太学生自发组织在城中宣示开封府各项戒严谕令,告知百姓应对围城之策。
韩鸿羽听是太学生所为,便放下心了。
太学生尾随哨兵跟了过来,看见前方一群士卒,丝毫不介意,依然敲着锣鼓,大张旗鼓地往前行,没把皇城司士兵放在眼中。
韩鸿羽粗略数了数,过来的太学生怕有一百来人,聚在一起,人头攒动,颇有声势。太学生的领头之人恰是太学生陈东。
这人年初率太学生叩阙上书,名气极为响亮。
太学生上书时,韩鸿羽暗中调查过陈东,当时乃是职责所在,但对此人所为亦比较欣赏,故见这些人冲着自己这边而来,韩鸿羽挥挥手,招呼手下往后退却几步,给太学生让出道来。
陈东也看见了韩鸿羽一众皇城司军马。他不认识韩鸿羽、吴干,看皇城司军马的装束与其他禁军无异,陈东将这支人马当作普通的戍卫京师的禁军,上前拱手鞠躬,慰问道:“大敌当前,劳动将军清早率军巡查,我等太学生心生佩念,感激不尽!”
吴干见太学生对自己态度恭敬,颇有礼数,十分受用,急忙从马上下来,扶住陈东道:“哎呀,众位都是太学生,天子门生,这么大礼,可折煞我等。”脸上一片喜色。
韩鸿羽亦翻身下了马。他对陈东心怀欣赏之情,免不得上前攀谈两句。三人有说有笑,倒有几分知己的意思。
陈东身后的太学生亦不闲着,纷纷向队伍中的军士致谢。
不知不觉间,太学生散在四周,把皇城司诸军围在里面。
太学生与皇城司官兵正聊得热火朝天,西边大地震动,马蹄飞踏声如雷。
不等韩鸿羽反应过来,十来只军马一闪而过。
大战当前,军情繁复,此地又是城门关闸的军事要地,军马穿梭实属常见,所以众人都没当回事。
这十来只军马直奔水瓮城而去,转眼间便到了城下桥道处。
吁声勒马的响动声彻周遭。
刚才退在兵洞的将领听见声响,只能再次现身查看动静,只见城下军马中一员高阶将领手举着马鞭,冲着瓮城喊话道:“殿前司捧日亲军奉枢院令出城刺探,东壁水军速速准备船只,开水门放行,不得有误。”
将领见这些人趾高气扬的样子,是皇帝亲军的做派,不敢怠慢,令人放下踏桥,让这些人进了瓮城,又着人验了文书,枢密院与殿前司的大印赫然在目,不可能有假,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将军需要准备何样船只?”
捧日亲军的将领毫不客气,语气十分跋扈,趾高气扬道:“得有几只大船,让我好放军马。”
水城将领面色为难,道:“如今水门通行一律不开大闸,只有门洞的小闸可堪通行,但行不得大船,只怕不能如将军所愿。”
捧日亲军的将领哪里管这事:“哼!无船放马,我出了城又能何为?你赶紧张罗,莫要误了我出城的大事。”
水城将领略想了想道:“莫若多带些小船安放军马?”
“哼!”捧日亲军的将领鼻子重重地喷了一道粗气,把脸扭过去,不再理睬他。
水城将领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赶紧令人去备船,不过瓮城内的船只有限,一眼便看得出存的船远远不够这一行人之用,水城将领只能如实向捧日亲军将领告罪。
捧日亲军将领一听,更加不满,憋红了脸,指着水瓮城内侧汴河上的船只怒气冲冲地质问道:“军务大事你们也敢如此敷衍?河上那么多船,怎么不拿来用?”
水城将领哪里敢开瓮城水栅,赶紧向捧日亲军将领解释一番。
捧日亲军将领听了,着实有些不可思议:“竟然有人敢擅闯封锁?”当然不相信水城将领的话。
水城将领不得已,将小船上的人自称出外刺探军情的借口又透露出来。
捧日亲军将领这才恍然大悟,愤愤不平道:“原来如此,他们身负出城要务,你们却托辞不放,换我也定不会善罢甘休!惹急了照样杀人放火!”
这话倒是站在船上人的立场说的,水城将领无言以对。
捧日亲军将领一边说,一边走到瓮城墙上,往下查看河中情形。
赵榛等人见墙上不再放箭,纷纷钻出船舱,聚集在船头。
捧日亲军将领远远地一看,神色不由地踌躇起来,指着船上道:“那人莫不是……”
水城将领听他说话的神态语气,好奇地问道:“将军认识船上的人?”
捧日亲军将领瞪眼道:“废话,我们同为天子亲军,岂有不认识的道理?只是平时只管听差,未曾攀谈过,不知道名讳。但是这船上人的样貌与身材,是我殿前司兄弟无疑!”
捧日亲军将领亲口承认,水城将领哪里还敢再怀疑船上人身份有假,不免有些后悔道:“哎呀,刚才误会之下,得罪这些将领了。”
听他这么一说,船上人不仅是殿前司的禁军,更是官家的侍卫殿陛,个个来头巨大,前途光明,非自己这基层小官能比的,也难怪他们敢这么嚣张跋扈,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
想到此,水城将领面露难色,自言自语道:“可怎么安置这些人是好?”
捧日亲军扭过脸,和颜悦色道:“如何是好?赶紧放他们出城嘛。否则,依他们的糟性,此番出城刺探过程稍有不逮,定然会将全部罪过推到你一人身上。他们直达上听,你纵有千般理由,只怕说出来也没人听,到时还不是做替罪羊!”
水城将领甫听之下,这话颇有几分道理,但对方手续不全,真要就此放他们过去,心中仍有几分顾忌。
正犹豫间,手下士兵急匆匆来报:“姚统制前来勘察军务。”
水城将领闻听此言,如蒙大赦。
方才他已令人将此间情势上报东壁大营,这姚统制便是昨日新任命的东壁统制官,想来是他得知了消息,亲自巡查过来,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禀报间,一众将领簇拥着一员大将自北侧桥道登上了瓮城。
未等众将走到跟前,水城将领赶紧上前拜礼请示。
只见那员大将盔甲艳丽鲜明,仪态沉稳,满脸波澜不惊,年岁不及三旬,但显得极有城府,正是姚友仲。
水城将领品轶较低,择要将突发之事汇报清楚之后,便站在一侧听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