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面容,熟悉的感觉。
又听这人说出那些只赵榛与沈媛二人之间隐私的话语,还有那如同天籁的歌曲。
歌曲牢牢抓着她的心。
充满磁性的嗓音曾使她一听倾心,那么优美,那么陶醉,又那么容易分辨。即便容貌不对,但是他还能是假的吗?
沈媛再也按捺不住深藏心中的万千思念,这些天孤身在汴京所遭遇的种种委屈伤痛,孤苦无依,此刻全部化作泪水。
她嘴唇颤抖,哽咽起来,眼泪好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怎么止也止不住。
如果不是身边站着旁人,沈媛真想一头扎进赵榛怀里,痛痛快快地痛哭一场。
耿延禄兴冲冲地穿过大雪,跑到二人身旁。
看见沈媛梨花落雨的样子,又是一番美态,眼睛都看直了。
晃了晃头才醒过来,转脸对赵榛谄媚地笑道:“大舅哥……星哥,原来那曲儿出自你的口中,难怪这么动听。我沈家大舅哥风流倜傥,有才有情,才情兼备,不输于我啊!”
言谈之间,摇头晃脑,对赵榛假冒沈星的身份深信不疑。
赵榛懒得理他,伸手冲种彦岑示意。
种彦岑递给他一支匕首。
寒光一闪,赵榛将匕首攥在手中,挥到脸下。
耿延禄吓得往后一蹦,如果不是仆人身后扶了一把,差点又要摔倒。
赵榛挥起匕首,冲自己的脸庞刺去。
惊地沈媛赶紧止住哭泣,想伸手阻拦,但已来不及,赵榛在脸上横竖划了几道。
沈媛忍不住捂住眼睛,不敢去看。
过了一会,见没什么异样,才慢慢睁开眼睛,睁眼就看见那个清秀俊朗、双目瞿瞿有神的小王爷重新出现在面前。
沈媛又惊又喜,喜极再泣。
耿延禄惊讶之余又奉承起来,道:“哎呀,我星哥原来会易容啊!”
他是个纨绔子弟,对汴京城里的混混老鸨如数家珍,个个混得厮熟,但是朝中登堂入室的人一个也不认识,所以压根不认得赵榛,也不认得赵榛身后的种彦岑、姚信仲、黄经国这些人。
赵芙金终于看见赵榛本来的面容,真是亲弟弟十八哥,心上最后一块石头放了下来,忍不住碰了碰腰下。
她将赵佶的圣旨贴身藏在那里,在没见到赵榛真容之前,一直不敢轻易交出去,此情此景终于轻轻地长舒一口气。
黄经国认识赵榛,二人彼此都曾非常赏识。
不过此时他看见赵榛面容,毫不惊讶,甚至没有上前招呼,只微微冲赵芙金点了点头。
赵芙金亦冲他回点头。
看来二人有过交流,黄经国有所预料。
种彦岑第一次看见赵榛面容。
他第一次遇见赵榛时,赵榛作了伪装,隐姓埋名称作李秦,后来又扮成杨越的样子,种彦岑始终无缘目睹赵榛本来的样貌。
不过这不妨碍他对赵榛真挚的友情。
哪怕赵榛曾假冒太学生身份,种彦岑仍视他为真正的同窗,毫不为杵。
这时看见信王赵榛的真实面容,再回想起二人这些天来的遭遇,种彦岑眼中泪花闪动。
姚信仲见过赵榛两次,一次在汴京郊外因缘际会盘查他,一次在陈桥驿迎接他。
赵榛剔除掉易容,姚信仲一看,与前两次相见时那个贵族小王爷一模一样。
彼时秦桧秦中丞也不过恭恭敬敬地候在他身旁,而自己这些天与他呼兄道弟,形影不离,回忆至此,心中也激动得很。
院子里只有田垚一贯陪伴赵榛,没有太大触动。
赵榛将易容的油彩扔在雪地里,又将匕首还给种彦岑,低下头,对沈媛笑着道:“喂,要我给你牵马么?”
这话只有她与赵榛懂。
沈媛听了之后破涕为笑,早将这些天遭受的委屈抛至九天云霄之外。
忽然感觉到右手中指凉丝丝的,想起赵榛刚才将一个小物件戴进她的中指,急忙抬起手来,一看是个金色的指环,套在中指掌指上,金灿灿亮闪闪,非常好看。
有些不解地问道:“这……是什么?”
赵榛狡黠地一笑:“哦,这是你的卖身契……”
眼睛一瞥,瞅见耿延禄眼睛骨碌碌盯着自己与沈媛看,将手拢在沈媛耳畔,小声地说道:“你看这里……”
一边说,一边指着戒指上缘给她看。
沈媛一看,戒指上缘刻了几个字,字很小,需要仔细看才看得清楚。
沈媛看出左边刻着“一生”两个字,右边刻着“爱人”两个字。这两个字中间刻了两颗心一样的图案,两颗心紧紧靠在一起,中间又用一根箭矢穿在一起。
沈媛懂这些字的含义,顿感脸上臊臊的,又红又热,寒风也冷却不了,不过不懂图案的意义。
赵榛小声道:“这叫心心相印。”
沈媛这才明白他的意思,脸上更加羞臊,但心中和吃了蜜一样,甜蜜极了。
赵榛又示意她将戒指摘下来,指着戒指的里缘给她看。
沈媛见里缘刻着一圈一圈微小的字,完全看不清楚,凑在眼下仔细辨认,终于认出来是那首曲子最美的那段词。
“若某天,风花雪月似金,我等你,悲欢过后如愿再聚,俗世间,江山雨落无尽放任,看飞雪,一生缘分。”
这些小的地方,刻着这么多微小的字,错落有致,每个字端端正正,虽谈不上飘逸不凡,但是笔锋遒劲,别有一番味道。
如果不是用尽心思所为,绝对做不出如此一件珍品。
沈媛自觉收到天底下最珍贵的礼物。
天底下最珍贵的礼物不是珠光宝气,不是穷奢极欲。
为一个人单独打造那绝无仅有的心意,才是天下最珍贵的礼物。
赵榛在游览汜水村时,发现禁军校官为家中女眷购买首饰钗头,当时心神一动,立刻想为沈媛购置一件首饰。
依他的财力,可以随心所欲购买任何一件饰品。
不过他看见店铺中卖的一只金指环与后世的戒指造型相似,便买了下来,后来又从杨存武那里借来一堆锥子,将那些字与图案刻上去。
他在折彦质军营中没事时做的就是这件事,亦算呕心沥血的一件事。
沈媛将戒指放在掌中微微摩挲。
肌肤细细感受,字体错落有致带来纹理质感,用心品味赵榛专门为她雕琢图案洋溢的柔情蜜意,脸上不由自主扬起幸福笑容,眼睛盯着赵榛不放,情意绵绵,好似痴了一样。
赵芙金看在眼中,不禁转头看了看田垚,见他眼中若有所思,看来又学会了一招,忍不住抿嘴笑了。
沈媛完全不顾周围人的眼光,直勾勾看着赵榛。
赵榛猜测她的心思,如果这时候旁边没人,恐怕她立刻会化身为母老虎将自己吃掉,反而有些窘迫,急忙将戒指拿过来,又给她戴上去。
沈媛毫不抗拒,戒指戴好后,紧紧地攥住右手,生怕掉了。
耿延禄看得目瞪口呆,瞅了好一会,似乎认出戒指,道:“呀!这不是同心指环么?同心指环,永结同心,怎么哥哥给妹妹戴上了?”
赵榛没料他一个纨绔子弟,这方面懂得挺多,不过犯不着向他解释,装作没有听见。
忽然西边传来喧哗声,好像有人往这边冲过来。
未等赵榛反应过来,一人从院子外疾奔而来,身手之快,转瞬即逝,满地的雪阻碍不了他的身形。
赵榛还未看清楚,这人已经到了跟前。
想是为避免误解,他人还未靠近,口中已小声冲赵榛示警道:“殿下,外面来了金兵,专为殿下而来。来者不善,殿下快速速随我离去。”
说完,生怕赵榛不信,他有意露出一侧脸庞,与赵榛打个照面,然后往院子东侧指了指,那里有个小门,示意赵榛从那里出去。
赵榛一眼认出来,这人是流民生变那夜放自己走的开封府法曹王严恕。
当然赵榛尚不知王严恕的姓名,只是记着他的样貌。
他怎么出现在这里?又怎么直呼自己殿下?更怎么示警金兵要来抓捕自己?
抬头又看见此人背后腰下带着满满刀箭,赵榛满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