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仙楼作为汴京数得上的大酒楼,依仗与官府的关系,藏匿许多娼妓,并未按金军要求交出去。
哪料拔离速在这大雪天如鬼似地闯进来,发现端倪,害苦了藏在这的娼妓。
拔离速口出秽语,赵榛忽然想到,刚才小厮将那些女子送出屋,未必在拉皮条,或不是搭救这些女妓?不免对小厮产生新认识。
又想到,金人乃用钝刀子割肉的方法,一步步撰取利益。
他们先哄着宋人,将女妓发解到金营供淫乐,接着会将魔爪伸向平常百姓家的女子,最后盯上宫女妃嫔贵戚女使,甚至不会放过宋钦宗宋徽宗的皇后贵妃们。
金人在兽行方面可谓心细如发,一丝一毫不会出错。
真实的历史里,金人就是按此奸计一步步施行。当下只是第一步。
这就是乱世。
今天是十二月十五日,金军直到明年三四月才离去。
乱世刚刚开始,汴京一步步滑向地狱边缘。到了至暗时刻,除了苟全性命,其他都是无谓的。
财产、贞洁、亲情、伦理……都将如风如云,淡薄极了。
赵榛心里默默衡量,掌心不由地渗出冷汗。
沈媛、赵芙金、艾媄都是聪明的女子,听见屋外的响动,难免生出联想,脸色煞白。
赵榛看在眼里,更加坚定带领她们逃离汴京的心意。
门外,女子呼救声尖利绝望,金兵狞笑声肆无忌惮。
赵榛想拉开门栓,冲出去解救这些女子。
被小厮察觉,死死扣住赵榛的手,又抵住门栓,不让他出去。
赵榛只能罢手。
终于大堂里传来金兵恣意的淫言秽语,伴着女子痛苦的呻吟声、无助的哭喊声。
金兵如畜生一般,竟在大堂里当众奸淫女子。
赵榛再也忍不住,对种彦岑、姚信仲、田垚一示意,将王严恕送来的横刀弓弩握在手上,一把扯开小厮,单手捅开门栓,冲了出去。
门外正是遇仙楼大堂。
挑空的大堂建筑依旧,不同的是大堂里一片狼藉,桌椅板凳被砸得满地都是。
地上躺着几名宋朝男子,都被割断喉咙,鲜血尚未凝固,顺着地板淌了一地。
西边墙角下蹲着一群女子,慌张地抱着头挤在一团,被几个金兵看着。
金兵狞笑着,如饿狼一般看着,好似送到嘴边的鲜嫩羊肉,不急于动手,体验予取予夺带来的快感。
大堂里还有些金兵。有的已按捺不住,褪下裤子,将女子推到在地上,大行兽欲。还有的正在拉扯女子,准备行禽兽之事。
赵榛等人忽然冲进大堂,不给金兵反应时间。
种彦岑、姚信仲手中握着弓弩,门一开,抬起手臂,各自瞄准一名金兵。
“噗……”
钢羽如闪电飞逝,直取金兵脑门。
两名金兵应声而倒。
赵榛手持横刀,挑准最近的一名金兵,身体如毒蛇游动,须臾间到了那名金兵身前。
横刀如入无人之物,直插金兵的脖下,又猛地抽出来。
金兵口喷鲜血,眼中鼻中渗出两道血痕,哼也未哼一声,头一歪,扑倒在地。
三人转眼间结果三名金兵。
赵榛一击得手,顺势劈向右边的金兵,动作迅速,如行云流水,毫不拖泥带水。
这名金兵正在兽行,来不及反应。
赵榛一刀下去,将他半个头颅劈掉,鲜血脑浆迸射。
金兵身下女子恐惧地晕过去,没有任何反应。
种彦岑手持钢弩,嫌装箭时间间隔太长,将钢弩递给田垚,然后也拎起一把横刀,紧跟赵榛之后杀进大堂里,转瞬间砍死一名金兵。
姚信仲继续站在门外射箭,准头极佳,一箭射中墙角里的金兵。
田垚不会操弩,手忙脚乱现学起来。
黄经国虽然是个太监,不甘示弱,他从王严恕手中亦得到一把腰刀,举着腰刀冲出小门。
只有耿延禄与他的仆人,手里握着横刀,腿肚子不停打颤,想迈出去却怎么也迈不开脚,只能在心中恨恨地骂自己不中用,干脆待在门里,假装保护沈媛、赵芙金安全。
小厮胆颤心惊。
他是个小滑头,本想乘机打开通往街道的门,放柴屋里的女子离开,然后紧随她们逃走。
临出门时,小厮忽然心念一动,忍不住回头看看大堂,看见地上躺着一名女子,面朝着他,一动不动,头下一摊血迹,估计已经死了。
小厮一瞥之后,如同着了魔,发疯一般狂喊一声:“姐姐……”
拔离速正如野兽一般大行欲事,此时才反应过来,想不到有宋人藏在暗处,瞅准时机突然杀了进来,措手不及。
这些宋人都是一等一好手,一眨眼功夫结果一小半金兵。
拔离速又急又惧,连忙提起裤子,四下寻找腰刀。
等拔离速握起刀时,大堂里金兵已经所剩无多。
赵榛、种彦岑持刀在先,出手又快又狠。
姚信仲手持硬弓,抬手一点,就有一名金兵中箭。
片刻功夫,大堂里金兵被他们三人干掉十之六七。
黄经国、田垚虽持刀持弩,倒没发挥什么作用。
拔离速见势不妙,急忙招呼剩下金兵往大堂西边退,稳住阵脚,又将墙角女子逼起后,挡在前面,防止被弓弩伤到。
姚信仲舍弃强弓,冲进大堂与赵榛、种彦岑会合。
三人合在一处,仔细打量堂中金兵情形,谋划怎么出手突破。
拔离速这才缓过劲来。
看清楚眼前只几个宋朝少年,平民装束,除了手里捏着几把横刀弓弩,没有其他武器装备。而自己这边甲胄齐全,如果不是耽于交媾,哪会着了他们的道?
想到此,拔离速牙齿都快咬碎了,冲瘫在地上的女子连劈数刀,砍得女子惨呼连连,拖着酥软的腿慌乱躲避。
拔离速方感到解恨,扭头冲着身边金兵嗷嗷一阵怪叫,便朝赵榛冲过来。
小厮从柴屋里疯狂地奔出来,扑在那名女子身上,捧起她的脸,连晃几下。
女子脖子软踏踏,随着小厮肩膀晃动,上下左右乱晃,毫无反应,显然已被金兵杀害,气绝身亡。
小厮忍不住抱住她的肩膀,撕心裂肺一般哭嚎起来,口中凄惨地呼唤“姐姐”不断。
看来死去的女子是小厮的姐姐。
汴京人口百万,又在乱世当中,人不如狗。
区区一个百姓,何其渺小,何其无足轻重。
但是每一个人,哪怕再小的人物,都有血有肉,有情有义,有专属于他的故事,专属于他的天地。
高高在上的征服者可以蔑视、可以践踏、可以毁灭,但是污蔑不了、压迫不了、抹煞不了。
这座城市里,小厮与他的姐姐之间有什么故事,赵榛不得而知。
但小厮发自内心的痛楚,情真意切,令人十分动容。
小厮痛嚎数声之后,忽然一骨碌翻起身,从地上拣起一把短刀,瞪着血红的眼睛,提刀疾步上前,正迎着拔离速而去,已不惧生死。
双手直刺拔离速胸膛,将自己头颈要害暴露出来。
拔离速冷哼一声。
在拔离速眼里,弄死这个小厮,和弹出一块鼻屎一样,毫不费力。
他甚至懒得招呼手下帮助,挥起刀,手起刀落,斩向小厮的脖子,准备送他和姐姐黄泉路上相会。
赵榛看在眼中,眼疾手快,双脚点地,身体如飞一般横插过去,右手挑刀,正好挡在拔离速刀锋之下,将他这一刀撇开。
赵榛的身体却失去平衡,朝左边摔过去。
未等赵榛摔倒在地,耳边传来一声惨呼。
拔离速麾下士兵蠢蠢欲动,看赵榛横摔下去,忍不住凑上前,准备等他落地时砍上几刀。
种彦岑与姚信仲赶忙冲过来,一顿乱刀狂舞,有惊无险将赵榛护住。
赵榛从地上起来时,转头一看,惨呼的人竟然拔离速。
小厮趁赵榛出刀挑开拔离速刀刃之际,完全不顾性命,直接窜入拔离速怀中,挥起短刀,一刀扎在拔离速的裤裆里。
拔离速裤子没有系紧。
小厮疯狂地用短刀又扎又划,将拔离速的裤子脱下来小半,红的黄的不断往外滋,又腥又骚。
拔离速被扑倒在地,痛不欲生,根本没有机会还手,头一歪,直接昏死过去。
金兵手忙脚乱聚到拔离速身边,对着拔离速怀中的小厮背部一阵猛戳。
小厮如癫如狂,感觉不到疼痛,嘴里大呼道:“姐姐,我为你报仇,为你报仇……”
呼声越来越弱,眼看呼吸有出无进,趴在拔离速身上一动不动。
金兵急忙将他从拔离速身上拔出来。
此时,柴屋靠着街道的门又传来急促的敲击声,伴着女子惊慌失措的呼救。
沈媛待在柴屋中,忍不住打开门。
风雪如刀,立刻涌进屋里,跟着一群女子慌慌张张闯了进来,无数粗野的声音又随之钻入耳廓。女子后面竟然跟着一群金兵。
赵榛眼尖,抬头顺着门洞往柴屋外看去,怎么又冒出许多金兵?
情知有变。
小厮已无生还的可能,赵榛顾不上搭救,趁大堂里金兵分身之际,赶忙奔到柴屋,拉起沈媛、赵芙金进到大堂。
怎么办?赵榛暗度。
他来过遇仙楼,知道大堂后面是一个广阔的院子,院子里有湖,或可以周旋,先去那避避锋芒再说,于是冲种彦岑几人示意,然后率先往后院去。
众人赶紧跟着赵榛往那边逃。
耿延禄与仆人溜得贼快,这时腿也不软了,竟跑到赵榛前面。
柴屋外金兵转眼即到,顾不上处置大堂里的女子,领头将领看堂里金兵死伤一片,忍不住上前一看,认出是拔离速,大吃一惊。
探了探拔离速的鼻子,还有鼻息,将领赶紧让麾下将他送回营中医治,自己率士兵往大堂后追了过去。
赵榛领着众人穿过大堂,到了院子里。
视野立刻变得开阔,天地之间雪花飘零,纯洁得如同一片净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