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季春花没动弹。
她觉得心口好疼好疼,好难受好难受,却不是因为虎子哥这么凶这么大声的骂她。
她不怕虎子哥骂,因为虎子哥是好人。
虎子哥说不会为她流眼泪,心疼,可她能听懂的,他现在就是为了她心疼呢。
他就是不想再看她接着挨欺负了。
“我叫你抬头儿你听见了么?耳朵里塞鸡毛了?”
段虎又使劲拽她。
季春花讷讷开口:“听见了,虎子哥。”
随后,很慢很慢地缓缓抬起头,另一只小肉手悄然背到身后,哆嗦着攥成小拳头。
她红着眼,冲他乐了,下一句话却是:“虎子哥,你别管我啦。”
“我... ...我就这样就行啦。”
段虎蓦地梗住,眼里的火熊熊燃起,眼瞅着就要张嘴。
季春花赶紧又低下头,拼命将手腕挣扎出来,“你、你是为我好,我知道。”
“可、可你不是我的家人,咱俩只是、只是好朋友... ...”
她一边这么说,心里一边拧着个儿的疼。
让她觉得快要死掉了一样。
于是干脆将双手一起背到身后,鼓足勇气一口气说完:“他们才是我的家人,就算打我也是。”
“所以就,就这样吧。”
“虎子哥有虎子哥的家人,我有我的,挺好的。”
“... ...”
“... ...”
很久很久的死寂后,季春花终于逐渐回神,倏地抬起脑瓜,
却见前方空无一人,只有野草灌木丛在初夏徐徐的风中摇摇晃晃。
她张张嘴,泪水紧接着便打湿了脸,可又不敢哭出声,怕还没走远的虎子哥听到。
只得捂住肚子蹲在地上,任由如小溪般的泪顺着下巴颏砸到黑土地上。
季春花知道,虎子哥指定能带她去告状,告完状,他可能还会想办法保护她。
虎子哥家里好像很有钱很有钱,房子院子都比别人家的阔绰,宽敞。
如果、如果说真的跟季大强他们闹起来,他们把她丢出去了,没准虎子哥也会让她去他家里一起生活吧。
她听许丽说过,段家的爷爷奶奶有时候还会拿剩饭剩菜去喂村里的野狗。
她想,虽然不认识他们,但她不敢肯定到时候他们会不会也同意,同意虎子哥把她这个很麻烦的小妹妹带到家里去。
不能的。
就算只有一点点的可能性,那都指定是不能的。
季春花胡乱抹抹脸儿,不小心把嘴上的灰尘泥沙吃进去了,磨得嘴里疼得慌。
她没吐,使劲往下咽了咽。
因为这样的滋味儿她也快要习惯了,残羹剩饭里也经常会有这些的。
但虎子哥指定是没尝过的,许丽说过,他是家里唯一的娃,全家上下都宠着他,那得是个啥样的家啊。
那样的家咋能沾上她?
沾上她,就等于沾上了季大强跟许丽,沾上了那两个心很坏的,又很爱钱的人。
季春花还太小,揣测不出具体可能会发生啥,她只凭感觉猜,指定都不是啥好事。
她也不是个“好事”。
她是个走出去都不会招几个人稀罕和心疼的“坏事”。
她的妈妈,没结婚就有了她,有人叫她野种,也有人骂妈妈是便宜货、贱女人。
季春花知道,要是有人干仗了,分不清谁对谁错,就会去找村长。
但村长也不能说啥是啥,他还要问村民们。
季春花觉得,可能所有人加起来,也只有虎子哥会帮她说话,会站在她这一边。
她不要这样。
她不要虎子哥从人群里走出来,跟她一起站着,跟她一起被蛐蛐,被指指点点。
她打死也不要。
太阳即将落山的时候,季春花又回到那棵树下,跟虎子哥一起坐着聊妈妈的树下,仰着头看天上的小鸟。
她好希望自己也能变成小鸟,就算不是精卫,不能活那么久也没关系,
就活到... ...活到跟虎子哥一样久。
能飞到他家房梁子上做个小窝,
那样既不会给他造成麻烦,又能每天都瞅见他。
虎子哥长大了会不会去别的地方呢?
离村里很远很远的地方。
季春花觉得他指定会的,因为他是个很厉害的大哥哥,他指定能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然后她变成个小鸟,就也能跟他一起飞出去了。
飞出去,再落到他肩膀头一起回家,回到房梁子底下做的那个小小的窝里... ...那该有多幸福呀。
不知是啥时候,天上的太阳逐渐被大团大团的乌云吞掉了,随后,便轰隆隆的打起雷,下起雨。
季春花就像个雕像似的抱着双膝坐在树下,仍然死死地捂着肚子,不住地蜷缩。
她肚子好疼,肚子疼,心口也疼,好像哪里都疼。
下雨啦... ...
不知道下雨天早回家的话会不会挨打。
“小胖丫儿!!”
季春花正出神,就听见雨里响起个熟悉的声音,从小山坡底下传来。
她当即一颤,毫不犹豫地起身往茂密的树林子里跑,跑得老快老快,
直到一个很隐秘的地方,往里头一钻,抓紧捂住嘴。
段虎仍然不死心,贼大声地嚷:“老子警告你,你现在要是出来,咱俩还能和好,知道不?”
“我、我还当你大哥哥,还是你... ...大英雄。”
“以后,我还能保护你。”
语罢,他恨咬牙关,威胁道:“但你要是不出来,往后我就当是不认识你,不管你再被谁欺负,老子都不会再管了,知道吗?”
“就算我再看见,我也不会管了!你听没听见!!”
“... ...”
季春花哭着笑了,笑得老难看老难看。
她哆嗦着嘴皮子,在心底无声的回答:好呀,虎子哥。
我就是想要你再也不要管我的呀。
你不要再管我了虎子哥,好好过你的日子吧。
要是、要是我有一天真的死了,能变成只小鸟儿,落在你家,
到时候,你别把我赶跑就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