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陈存安哭闹的时候,钟荫的烦躁情绪就很容易被点燃。
她看着孩子,心中没有丝毫的怜爱,只有厌烦和疲惫。
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小生命的到来会让她的生活变得如此混乱和痛苦。
“为什么要生下她?或许这是个错误……”
钟荫常常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被毁了,被这个小小的、脆弱的生命彻底毁了。
陈存安又因为饿了而大哭起来。
钟荫坐在床边,眼神冷漠地看着孩子,心中的怒火一点点燃烧起来。
“哭,就知道哭!我已经受够了!”
她大声吼道,然而,陈存安并没有因为母亲的怒吼而停止哭泣,反而哭得更加厉害。
钟荫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床单,她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别哭了,别哭了!”
钟荫大声吼道。陈存安被母亲的吼声吓到,哭得更加厉害。
就在这时,她突然看到了陈存安那挂满泪水的小脸,那无助的眼神仿佛在向她求救。
一时间,初为人母的她心中又充满了自责。
“我怎么又这样了?我不能再伤害到她。”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这种一时间失控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好多次了。
钟荫抱起陈存安,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对不起,妈妈不该凶你。只是我的心里面好难受……好矛盾……我也不想这样……”
陈存安似乎感受到了母亲的歉意,渐渐地停止了哭泣。
日子一天天过去,陈存安在慢慢长大。
可陈存安在出生时落下的病根却开始显现了。
钟荫一次次试图教她叫 “妈妈”,但陈存安只是睁着懵懂的眼睛,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小存安,叫妈妈,妈 —— 妈。”
钟荫满怀期待地看着陈存安,可陈存安只是张着嘴巴,流着口水,发出一些无意义的音节。
钟荫又感到有些烦躁了。
“不对,我要克制住自己,不能……不能像之前那样随便发火。”
钟荫深呼吸了几次,极力克制自己。
除了说话,陈存安还学不会走路。
钟荫每次都耐心地牵着她的手,教她迈步,可陈存安总是走不了几步就瘫坐在地上,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每一次的摔倒,都让钟荫的心紧紧揪起。
钟荫试着带陈存安出门。
但周围的人开始在背后指指点点,闲言碎语从四面八方传来,像刀子一样割着钟荫的心:
“这孩子就是个傻子,长大了也没什么出息。”
“不过好在是个女孩,就算是傻子。长大了嫁给一个男人,也算有归宿,不至于太糟糕。”
“要是男孩的话,还是个傻子,那才是真的麻烦。”
钟荫微笑着抱起来陈存安,
“妈妈今天带你出去玩,好不好啊?”
陈存安眨着眼睛看钟荫,似乎不明白母亲的意思。
草坪上,几个小孩在那边玩耍。
陈存安就愣愣地看着他们。
钟荫鼓励她:
“存安,去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
陈存安艰难地站起来,刚迈出一步就摔倒了。
其他孩子看到了,哈哈大笑起来。
其中一个孩子还大声说:
“别和傻子一起玩,她什么都不会!”
钟荫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冲过去抱起陈存安,愤怒地对那些孩子喊道:
“不许这么说她!”
钟荫赶紧跑过去扶起陈存安,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眼泪止不住地流,
“存安,不管别人怎么说,妈妈都会一直陪着你。”
陈存安似乎听懂了,用小手擦去钟荫的眼泪,嘴里竟然含糊地说着:
“妈…… 妈……”
陈存安开始学会叫 “妈妈”,那稚嫩的声音让钟荫的心都化了。
“妈妈,妈妈。”
陈存安张开双臂,向钟荫扑来。
钟荫紧紧地抱住陈存安,眼中闪烁着泪花。
“小存安,妈妈在这,妈妈永远都在。”
陈存安笑着跑向母亲,扑进她的怀里。
随着时间的流逝,陈存安学会了走路,虽然走得还不太稳,但每一步都让钟荫感到无比骄傲。
“小存安,来,到妈妈这来。”
钟荫张开双臂,鼓励着陈存安。
陈存安蹒跚着向母亲走来,母女俩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
冬天的风像刀子一样刮在人的脸上。
两个路人紧了紧身上破旧的棉袄,匆匆走在冷清的街道上。
“这鬼天气,真是冷得要命。”
其中一个路人抱怨道。
“是啊,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
另一个路人附和着,眼睛不经意间瞥到了路边角落里的一个身影,
“诶,你看,那不是那个疯女人吗?”
他们的目光投向了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的女人。
她浑身脏兮兮的,头发乱蓬蓬地纠结在一起,衣服破破烂烂,沾满了污渍。
她的怀里紧紧抱着一个东西,脸上却露出痴痴的傻笑。
“又是那个疯女人,都待在那儿多久了……”
“不知道。反正听说她男人是在物资发放岗位上干活的,有一次出事不小心被人打死了,没了生活来源,孩子都饿死了,她也疯了。”
“真是作孽哦。这世道,活着都不容易。”
“哪里容易哦。这个世界都烂透了,从根里面烂透了。据说不过十年,咱们全人类都要灭绝了。”
一个男人又经过了这里,他的眼中是不怀好意,接着蹲下身来对女人动手动脚。
女人却只是傻笑着说:
“我男人回来了,今天带了吃的回来。”
她把那些碰自己的男人,当成了她的丈夫。
路边的两人看着这一幕,哼笑了一声,
“真的不嫌脏。那疯女人都被不晓得多少个人玩过了。”
“实不相瞒,我都上去玩过。她当时还把我当成他男人,对我笑个不停。”
“滋味如何?”
“肯定不错啊,当时还配合我唉。只不过那女人的身上越来越脏,抱着的死娃儿还散出一股难闻的气味,一只烂破鞋子,没兴趣。”
两人边说边摇头,快步离开了这里,身影逐渐消失在了冬天的寒风之中。
次日,两人办完事回来,再度经过这地方,却发现那个疯女人不见了。
“咦,昨天那个疯女人不在这儿了?”
“不知道啊。”
路边的一个脏兮兮的老乞丐,叹了口气,自顾自地说:
“昨天,有条狗把那个女人怀里的死娃叼走了,她就去追,到现在一直没回来。”
乞丐没有再说下去,但心里面都明白这么寒冷的天会发生什么事情。
昨晚。
她在黑暗与寒冷中疯狂地追着那条狗,口中喊道:
“我的小存安都学会走路了,谁说她学不会走路的,这都会跑了。小存安你要跑到哪里去啊?跑慢点,妈妈都追不上你了。”
狗跑得很快,女人不顾一切地追着,脚下被石头绊倒了,她又爬起来继续追,膝盖和手掌都磨破了,鲜血直流,但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终于,狗跑累了,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她,嘴里叼着的死婴已经不成样子,散发着难闻的尸臭味。
女人冲过去,想要从狗嘴里夺回孩子,狗受到惊吓,丢下孩子跑了。
女人抱起那已经残破不堪的孩子,泪水不停地流下来,
“存安,你跑那么快干什么?妈妈都追不上你了,瞧把妈妈累得。你是看见你爸爸了吗?”
夜晚的风更加寒冷,女人单薄的身躯在风中颤抖着。
她抱着死婴,一步一步地走着,不知道要去哪里。
“你在哪儿?我们的孩子在这儿,你快回来。”
她嘴里念叨着,眼神空洞。
走着走着,她的脚步越来越沉重,身体也越来越冷。
“存安,妈妈好冷……”
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耳边只传来了扑通一声。
黎明时分,阳光洒在这片冰冷的土地上,也照在了她的脸上。
她死了。
她的身体被冻得僵硬,脸上还挂着那痴痴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