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辰,天刚刚擦黑,街面上正是人来人往的时候,可奇怪的是,槐花巷里却一片死寂,没有人说话,更没有人走动。
刚刚冲到巷子口,季青临就已经闻到了熟悉的血腥气。
他脸色一变,顿时心生不详,马鞭抡的都快冒火星子了,一口气冲到了谢宅门外。
门外的青石板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斑驳血迹,有的已经干透了,有的还是湿润的。
沉重的铁门大敞着,门上被砸的坑坑洼洼的,大半门扇都过了火。
放眼望去,铁门内满是狰狞血腥的景象。
地上墙上蜿蜒着触目惊心的血迹,碗口粗的树枝凌乱的倒在地上。
死尸和残肢断臂就那样横七竖八的散落着。
一切都让人惊惧的喘不过气来。
季青临一行人在铁门外停了下来,面面相觑。
他们这些武德司的人,都是腥风血雨里闯出来的,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可还是让眼前的一切吓得浑身直冒寒气。
季青临率先翻身下马,跨过血迹蜿蜒的门槛,走进了血流成河的前院。
整个谢宅静悄悄的,别说是人语了,就连呻吟声都听不到半点。
像是没有一个活人了。
季青临的心沉甸甸的,挥了挥手:“搜!”
司卒们鱼贯而入,训练有素的搜查和做标记,不放过任何有用的线索。
“青天白日的,灭人满门,不可能没有人听见看见。”季青临满脸戾气的沉声吩咐:“去,给我挨家挨户的敲门查问。”
余下的司卒应声称是,急吼吼的窜了出去。
不知不觉间,天色黑透了,一辆辆马车盖着白布,吱吱呀呀的驶过街巷。
夜风无声的掀过被鲜血洇透的白布一角,腥臭的血气喷薄而出。
谢苏恒吐露了一切,已是戴罪之身,原本是该关进司狱的。
可想到谢苏恒可能即将面临的局面,看在他交出了文太后的手书的份上,李叙白无奈的叹了口气,心生不忍,还是把谢苏恒放了出来,让他在大堂等消息。
谢苏恒心乱如麻,时不时胆战心惊的望一眼黑透了的天色。
“老爷,”谢夫人搂着谢慧娘,小心翼翼的低呼了一声。
“你闭嘴。”谢苏恒没心思跟谢夫人多说废话,不耐烦的骂了一句。
谢夫人抿了抿唇,虽然满心不忿,但到底没敢再多说什么了。
“娘,咱们什么时候能回去?”谢慧娘重新见到了父母,逃亡路上忐忑不安的心安稳了下来,娇声娇气的问道。
谢夫人轻抚着谢慧娘的发髻,低声道:“快了,咱们很快就能回去了。”
听到这话,谢苏恒神色哀戚的看了谢夫人和谢慧娘一眼。
谢夫人似有所感,抬头也看了谢苏恒一眼。
二人正好对视了一眼,却又飞快的错开了目光。
就在谢苏恒和谢夫人各怀心思之时,大堂外头传来了沉甸甸的脚步声。
谢苏恒心神慌乱的猛然站了起来,忐忑不安的向外望去。
季青临带着浓重的血腥气走了进来,目光悲悯而复杂的看了谢苏恒一眼。
李叙白心有所感,沉声问道:“怎么样?”
季青临神色凝重,声音沙哑:“下官等还是迟了一步,赶到谢宅时,谢家人已经被杀戮殆尽了。”
此言一出,谢苏恒的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瘫软在了地上,悲痛欲绝的连连摇头呼喊:“不,不可能,不可能,这不可能。”
谢夫人也错愕不已的盯着季青临,脸上的神情格外怪异,说不清是想哭还是想笑。
谢慧娘整个人都懵然了,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李叙白也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问道:“有活口吗?”
季青临抿了抿唇,艰难道:“只有,两个重伤的,只剩下一口气了,下官已经命人去请王院使了。”
不等李叙白说什么,谢苏恒一下子就扑到了季青临的身旁,浑身颤抖不止,绝望而又期盼的大声嘶吼:“还有活着的!谁,是谁,你告诉我,是谁还活着!是不是我儿子,是不是我儿子!”
季青临被晃得站都站不住,摇头道:“谢大人,你平静点,你平静点,我真不知道那俩人是不是你儿子,但是那俩都是男的,一会你见到人,就知道了。”
谢苏恒从大喜大悲中回过神来,一叠声道:“对,对,都是男的,那就有希望,有,大人,”他突然冲着李叙白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苦苦哀求不止:“大人,求你,求你让我见见他们,求你救救他们吧!”
李叙白深深的抽了一口气,沉声道:“谢大人放心,这两个人是唯一的活口,本官一定会全力救治的,至于什么时候能让你见他们,这得看王院使诊断后的结果。”
“对,对,李大人说的对,救人要紧,救人要紧。”谢苏恒癫狂的语无伦次的,松开了李叙白的衣角,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去抓季青临的衣角,颠三倒四的问道:“季副尉,季副尉,我府里的那些,那些,那些金银,财物,还,还在吗?”
季青临很清楚谢苏恒想问什么,平静道:“不知道那些人是在找什么东西,府里府外都翻得乱糟糟的,瓷器家具什么的都砸烂了,金银财物洒了一地,我没有命人清点,只是吩咐司卒将贵府看管了起来,但是,”他微微一顿,别有深意的看向了谢苏恒:“但是就看面儿上的那些,足够谢大人一大家子花好几辈子的了,谢大人放心就是。”
谢苏恒脸色一变,畏缩了一下,支支吾吾的分辩道:“这,这些,都是祖上,祖上留下的,就凭下官这点俸禄,这,一家子,早就,早就饿死了。”
听到这话,一声冷笑突兀的响了起来。
李叙白循声望去。
只见谢夫人脸上毫无悲戚之色,眉宇间反倒全是释然和淡漠。
“谢夫人有话要说?”李叙白试探问道。
听到这话,谢苏恒的脸色“唰”的一下就沉了下来,转过头,死死的盯着谢夫人,咬牙切齿的吐出三个字来:“你,闭嘴!”
谢夫人似笑非笑的咧了咧嘴:“季副尉,敢问我的那些嫁妆,可还在?”
听到谢夫人这话,谢苏恒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
季青临神情怪异道:“本官不知道哪些是谢夫人的嫁妆,待此案告破,谢夫人自己清点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