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把浩宇的身影拉得老长,在老丈人一家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叮嘱声里,在村民们感激又不舍的目光中,浩宇坐进陶道宽的轿车里,向着众人挥手告别。
车子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众村民各自回到家里找来瓷盆,重新回到杜永仁的家门口,把本该就是他们的大米重新舀了回去。
车上,陶道宽说道∶
“浩宇!还要回去看你娘和王奶奶吗?”
浩宇看了看手表已经下午3点多了,他轻轻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神情∶
“算了陶师傅!今天天不早了!不能打岔,一打岔,等下天又黑了!直接回去吧!下次回来的时候再去看看她们。”
庙前村,对面岗的方正江家里,昏黄的灯光下,方老头和方老太围坐在简陋的饭桌旁,一边慢条斯理地吃着晚饭,一边打着各自的如意算盘。
桌上摆着几盘简单的素菜,蒸腾的热气在灯光下氤氲。
方老太夹起一筷子青菜,咀嚼了几下,一边吃一边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说道∶
“正江啊!你知不知道?你当初丢掉的女儿,叫什么来着?哦!叫欣怡!现在竟然走了狗屎运,定了一个有钱的婆家,她婆家是城里人,那出手阔绰得,就跟钱不是钱似的,可舍得花钱了!”
说到这儿,她的眼睛里闪烁着羡慕和贪婪的光。
方老头放下手中的碗筷,抹了一把嘴,也赶紧凑过来,语气中满是惊叹地说道∶
“是啊!那个欣怡的养父杜永仁,本来他的腿被他的大儿子放树给砸断了,成了残疾,走路都得拄着拐杖,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艰难。
没想到,却被欣怡的婆家人开着小轿车接过去,在城里的大医院给治好了,医药费都是她婆家出的,听说那医院里的条件好得很,医生也都是顶尖的专家!”
方正江蹲在墙角闷头扒了两口饭,嘴里的米粒被嚼得咋吧咋吧响,他抬起头,脸上带着几分不甘地说道∶
“我早就知道了!还用你们说,听说定亲的时候,四色礼不上算,欣怡的婆家净礼金给了666块钱,那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啊!
更让人羡慕的是,欣怡正月到她婆家去拜年,净红包就挣了1000多块,那可是秦惠英自己亲口说的,连村长都到他们家里借钱周转呢!
还有啊!就在前天,杜欣华不知怎么的放把火烧了他们家的房子,当时大家都以为他们家挺倒霉的。
谁知道秦惠英家的小客,就是欣怡的对象,听说叫浩宇,直接坐着锃亮的轿车风风火火地赶过来,二话不说,花钱买了大红瓦,愣是让他们家的草房子变成了红瓦房。
你说气人不气人,那个叫浩宇的,听说本事老大了,在窑厂还抓住了杜欣华,直接交给了派出所,判劳改去了!”
方老太闻言,满脸羡慕和后悔,枯枝般的手指紧紧握着筷子,一双浑浊的眼睛里翻涌着复杂情绪,突然重重跺了跺脚,声音里满是懊恼:
“哎呀!早知道欣怡的命这么好!当初我就不应该让你把她扔到乱葬岗,白白便宜了杜永仁一家子,想想都恼火!”
她的声音带着颤音,仿佛要把这些年的懊悔都发泄出来。
杨明兰在一旁听得很是不悦,原本就紧绷的脸色愈发阴沉,嘴角挂着一抹冷笑:
“你现在知道后悔了!晚了!当初就是因为我老是生女儿,不知道被你们欺负成什么样子!现在看到杜永仁家因为欣怡变得有钱了,羡慕了!眼红了!活该!”
她说话时,胸腔剧烈起伏,积压多年的委屈和怨恨一股脑的倾泻而出。
方老太被噎得面色涨红,干瘦的脖子上青筋凸起,猛地站起身向前跨了一步,又突然僵在原地:
“明兰!瞧你这话说的,那能怪我吗?”
她声音拔高,带着几分不甘和辩解,枯槁的手掌在空中胡乱比划着∶
“你算算你生了多少个女儿?连欣怡七个,我心里能没火吗?谁家不盼着生个男孩传宗接代?
我们家还算好的,有的人家女孩子生多了,直接扔到尿桶里淹死!
我们家还算有良心的,老五,老六不是送人了吗?
只有生欣怡的时候,我心里实在恼火,才让正江把她扔到乱葬岗,我哪知道这丫头命这么好,竟然找了一个城里的对象,我要是早知道我怎么可能舍得扔嘛?”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渐渐弱下去,带着几分哽咽和无奈,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懊悔。
杨明兰双眼通红,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她像被点燃的火药桶,压抑多年的情绪瞬间爆发,用手指着方老太:
“你也是女人,凭什么看不起女人?没有女人,哪有男人?再说了,生儿生女是我能决定的吗?”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现在心里打什么鬼主意,我可警告你们!无论欣怡将来混的有多好,我都不许你们厚着脸皮去和她相认。
除非她主动认我们!否则我们哪有脸去认她!”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字字泣血。
方老头脖子一梗,布满老茧的手重重拍在斑驳的木桌上,震得桌面上的碗筷叮当作响:
“凭啥不能认?那欣怡好歹流着我们方家人的血,这是她赖不掉的!”
他额头上青筋暴起,脸上写满了固执∶
“是,我们当初是对不起她,不该把她扔在了乱葬岗,可是,那也是当年生活所迫,没有办法!”
他突然提高音量,声音里带着几分恼羞成怒∶
“我们家当初的条件,怎么能养那么多张嘴?而且还都是女孩子!”
杨明兰猛地把饭碗往桌子上一顿,瓷碗与桌面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汤汁溅出来洒在她粗糙的手背上∶
“我要不看你是长辈,我就把饭碗扣在你头上!女孩子咋了?女孩子就不是人了嘛!”
她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面划出尖锐的声响∶
“不是我骂你,你老娘年轻的时候不也是女孩子吗?还看不起女孩子!”
她的眼眶里蓄满泪水,用颤抖的手分别指着方老头、方老太,以及蹲在墙角的方正江,手指微微发颤∶
“当初就是因为你们三个重男轻女,才害的欣怡,还有五丫六丫和我骨肉分离,至今不能相认!”
话音落下,屋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她压抑的抽噎声在空气中回荡。
如今,女儿们都大了,有女儿们帮忙,杨明兰也不再怕他们,大丫、二丫、三丫、四丫姐妹四个也都怒视着她们的爷爷奶奶以及那个让她们十分痛恨和讨厌的父亲。
方老头被骂的脸上的肌肉扑扑乱跳,眼睛连眨是眨的!
可是他又不敢把杨明兰怎么样?如今的杨明兰不再像以前那么好欺负了。
因为几个孙女如今全部向着她们的母亲,只要他方老头敢动手,绝对讨不到好,所以他只能强忍怒火,一声不吭。
方老太的眼珠子转了转,冲着杨明兰一脸讨好的说道∶
“明兰!不让我们去和欣怡相认也可以,但你必须答应我们一个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