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该不会……该不会真打算那样做吧?”
于统领话都有些说不圆了,神情里的惊恐有那么一刹那间溢现又迅速恢复了冷静。
“这样会死很多人的,江小姐,你考虑清楚。”
江照莹听着于统领的话,长睫微微闪烁,她看向于统领,脸上露出一丝狠戾,轻轻点头。
“你要上报吗?”
这话说得轻轻盈盈的,但语气和眼神里带着一丝丝的压迫让于统领脸上露出重重无奈。
抓了抓头,他答得心肝乱跳。
“我敢吗?”
总不能这头江小姐刚帮了他们的忙,转背他就把人给卖了,那太子殿下只怕起身就把他们全族给灭了。
“江小姐,你下一步准备做什么?”
于统领猜她不会这么容易回府,肯定是要帮太子殿下出宫。
“我进宫去。”
“可你进得去吗?”
江府都不准他们出,又怎么会允许她们进宫呢?
“会有办法的。”
江照莹看着他笑了笑,随后起身。
“咱们先分开一两个时辰,等我办完事情再找你会合一起回江府,尽量不让你难做。”
于统领顿时觉得嘴里一片苦涩,想笑一下都笑不出来。
都已经进宫去了,露了面了,还过来叫他还不让他难办,他可太难办了,好吗?
可眼下他也没有办法了,只能恩了一声,然后让人送江照莹去厢房换了衣裳之后,再护着她出府。
随后。
于统领就急忙朝着妹妹的院子里奔去。
江照莹说她最多半个时辰就会醒过来,让他们观察一下情况再说,若是好了,那就不用担心,若是还没好,那就得请大夫过来诊治。
看着床上熟睡的妹妹,于统领内心当真是五味杂陈,内疚非常。
他真没想到,三年前竟然发生那样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表弟当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敢在他们府上做出如此下作之事。
门被丫鬟推开。
于夫人慢慢地走了进来,眼下女儿的问题解决了,她眉眼里露出了丝丝轻松。
看着一脸怒意的儿子,于夫人走到他的身边坐下,于统领转头冷声道。
“母亲,我得出去一趟。”
“你……”
于夫人是知道他的脾气的,也猜到他要去做什么,蹙眉间急道。
“那毕竟是你的表弟啊。”
“所以呢,母亲准备怎么做?”
于统领最怕的就是母亲这种和稀泥的性格,所以他才进地宫,当的禁卫,很多时候就是想离开于府,不和他们起争执,可也就是因为这种疏忽,才让府里松懈,让妹妹出事。
“不如我明天派人过去和你姨母商量商量,如果量儿愿意娶你妹妹,那这不就解决了吗?”
于夫人坐在椅子上,一边说一边想,说完便觉得这当真是一个好办法,只要他们成亲,那受欺负的事情也就是小情侣之间的打打闹闹,算不得什么大事了。
于统领的脸色陡地沉了下去,奶娘也被于夫人的话惊得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下意识的。
她抱紧了自己的小姐,看着于统领含泪摇头。
“母亲觉得嫁过去他就能善待喜盈?那件事情让喜盈病了整整三年,疯疯癫癫整整三年,母亲觉得她嫁过去会不会疯得更严重?”
于夫人顿时脸露难色。
“可那毕竟是你的表弟,咱们毕竟是亲戚。”
“人家有把你当亲戚看吗?如果是亲戚他就不该做下那种畜生的行径,如果把你当姐姐她们三年前就该来请罪,就是因为母亲你这种软糯的性格才使得表弟敢胆大妄为,如果不是你总是说要把喜盈许配给他,他会做下那种事?喜盈是你生的不是?你不疼自己的女儿,反而去想那个畜生,母亲,做人父母就该爱护自己的儿女!”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于夫人气得脸红耳赤,蹭得站了起来,眼泪哗哗的流。
以往。
只要她这样,于统领就败下阵来。
可是这一次。
于统领的脸色越来越冷,他突然间想起来了,江照莹的事情如果被母亲说出去,那后果不堪设想。
转头。
他冷声吩咐。
“来人。”
下人涌进屋子里,于统领寒着嗓子吩咐。
“把夫人送回自己的院子,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放她出来,但凡有不听的,见一个,杀一个。”
“你这是要做什么?我自己的女儿我还不能做主了?再说了,我这是为她好啊,她已经……已经那样了,嫁给你表弟不是最好的吗?亲上加亲,有什么不好?”
冷眼看着自己母亲头脑不清醒,说胡话的样子,于统领当真气的胸膛起伏,抬手就把身边的东西砸了出去怒吼。
“你已经害了大姐二姐,你还要害多少人?”
于夫人听着身子狠狠颤抖了一下,随后眼泪越来越多。
“我怎么会害自己的女儿,是她们命薄啊。”
“废话少说,带走。”
于统领一句也不想听,下人见少爷暴怒,拖着于夫人转身就走。
看着气到整个人都无奈要爆炸的于统领,奶娘哭着轻声道。
“要不是少爷护着,咱们府里的这些小姐当真是……一个不如一个了……少爷,您可千万不要退让,不然小姐真的会被糟蹋了去,到最后和大小姐、二小姐那样。”
于统领来回踱步,脸色阴沉。
是啊。
不是一天两天了。
如今父亲和小妾们住在一起,几乎看都不看她一眼,她还没有自知之明,以为靠自己的儿子女儿就谁也撼动不了她。
他有时候真不明白,是真心不明白,一个人的脑袋怎么会浆糊到这种程度。
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她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当和事我佬,糊稀泥,不去承担任何的责任,也不去追究任何人的责任。
这些年如果不是他在府里扛着,这府早就散了。
“照顾好小姐,不准别人靠近,也不要听母亲胡言乱语,发生任何事情都让人找我,或者去找江小姐。”
“是。”
奶娘听着少爷的话,激动不已,急忙点头。
于统领出了妹妹的院子,冷眼环顾这座府邸,让人把管事的全都召进了院子里,一顿严词厉色的敲打之后。
不到半个时辰。
就把三年前当值的、守门的、迎人进来的下人全都打杀干净,接着又做了一些改动,府里人人都吓得要死,一个个瞬间打起精神,谁也不敢懒散。
随后。
于统领就出了门,朝着他们家表弟家的方向冷着脸奔了过去。
江照莹一行人到达宫门口的时候,于统领那个在花楼里喝花酒的表弟,也差不多从二楼一头砸了下去,跌进了深深的湖水里,不见了踪影。
站在皇宫的南城门处。
江照莹静静地看着人头涌动,议论纷纷,且情绪渐渐激动起来的百姓们眼中闪过一丝纠结。
“常太傅?”
站在城门下最显眼位置的,竟然是已经退居的常太傅,他一身青色长衣,迎着冷风,眼神冰冷,笔直站着。
身后有下人似乎在劝他回去,他不理,下人便要拿斗篷替他披上,他也不披。
只是朝着宫门作揖高喊。
“太子殿下何时出宫,老臣就何时回府。”
身后密麻的百姓被他那一身气概激得热血沸腾,一时间喊了起来。
“太子殿下怎么还不出来?”
“殿下不会出事了吧?这事明明就是柳府做出来的,为什么要打杀江府啊?”
“咱们得看着殿下离开才行,那可是好殿下啊。”
能够为老百姓拼命的殿下可不多,他们可不能失去了这样的好殿下。
此刻的江照莹一身婢女装扮,手里拎着一个食盒,默默地朝着城门口边上的小侧门走去。
果然。
里头有个脑袋探了出来,见到她,急忙招手。
“这里。”
周若谷也是一身宫女的装扮,江照莹急忙奔了过去,周若谷一把将她拉了进来,随后看了一眼外面,对一名要下值的侍卫道。
“路过他们的时候,他们若是问起来,你就说太子殿下危在旦夕。”
一大碇金子塞进他的手里,侍卫领命之后便转身离开。
一路小心翼翼,很快就到了敬德殿的门口。
内殿门是虚掩着的,还没靠近就听到砰的一声什么被砸在地上,碎裂成片的声音。
“你开口闭口就是江府,朕既然撤了他的职,那他们搬离钦天监府有什么错处?太子要将他们一力保下,又意欲为何?该不会钦天监监正早已投了你的门下吧?”
“父皇,钦天监代代相传,代代忠心耿耿,这都是有目共睹的,事情的是非对错父皇已然明了,却还要对冤死之人赶尽杀绝,未免寒了臣子的心。”
这挑明说的话让皇上的脸色像开了染房一样很是精彩,却又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驳。
事情的真伪他确实是很清楚,一切都是柳家搞出来的,江府只是无辜遭难而已。
可他既然决定要牺牲掉江府,那就不能承认柳相府出错,哪怕是错杀,也只能硬着头皮杀完。
“君要臣死,臣就得死,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他江府也不敢说什么。”
“杀一个江府容易,城门口的老百姓呢?”
太子眸底阴沉,淡淡问着。
皇上看向陈公公,陈公公急忙上前轻声将老百姓聚集在城门口等着要接太子出宫的事情说与皇上听,皇上这才知道,城门口已经聚集了上千的老百姓。
“胡闹!把他们都驱逐出去,不得靠近皇宫半步。”
陈公公听着微微一愣,上前求道。
“皇上三思,常太傅也在呢。”
皇上抬手就把身边的杯盏砸向了地面,气得指着太子怒道。
“你要闹到什么时候?为了一个江府你要闹到什么时候?”
“不是儿臣要闹到什么时候,是父皇要闹到什么时候?君臣是没错,但君也要有为君之道,臣才能俯首称臣,钦天监举足轻重,父皇不应该偏帮柳府,否则后患无穷。”
“朕杀了他江府满门,不就什么都解决了?”
这话从皇上那冰冷的红唇里溢出来的时候,太子与朝臣们后背突然间溢出一丝冷意。
皇上非要保住柳相府,无非就是想要玥明王和他抗衡。
一旦皇子之间的天平出现倾斜,皇子的野心就会越来越大,到最后一发不可收拾,这是皇帝最不想看到的。
而且。
皇上想用这件事情敲打太子!
“父皇,动江监正,后果定会严重,父皇不要忘了,今年邪气入侵的日子还没定下来。”
皇上一楞。
是了。
今年还没有出现那一日,但是冬天已经来了,很快这一年就过去了,所以未来的两个月里,哪天才是邪气冲撞的时候?
按理。
钦天监应该要交折子了才对。
“钦天监还没递折子?”
皇上冷着脸问陈公公,陈公公摇头。
“回皇上,还没有。”
“去拿。”
陈公公急忙转身吩咐。
臣子们脸上露出担忧之色,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旦沾了那邪气,小则生病一两个月,大则一晚上毙命啊。
这些年要不是钦天监在前面撑着,他们……这么一想,朝臣们的脸色开始变了,没有钦天监他们那一天怎么过啊。
可是。
去拿折子的小太监很快就回来了,瑟瑟发抖地跪在皇上的面前。
“皇上,钦天临拿不出折子,许大人说平时这种重要的事情都是江监正和江小姐一起算出来的,今年……”
这话被刚踏进来的于统领听到,袖子里的手就狠狠一攥,他小心翼翼地看向皇上,见皇上呈暴怒状态,顿时有些紧张起来。
他敢肯定。
钦天监不止算出了日子,而且肯定就在最近就要发生,不然江照莹不会这么快做准备。
“你怎么来了?”
皇上冷眼看着于统领,于统领上前施礼。
“周娘娘传了信说要见江小姐,属下没有办法,只好亲自押着江小姐前来。”
听到是周若谷要见江照莹,皇上的脸色都好了一些,周若谷是有些胡闹,但也都在他能容忍的范围内,所以这种事情他一般是不管的。
“朕有事要问她,你让她来见朕。”
“是。”
于统领眼神微闪,只要过了明面,皇上就算是知道也不会怪罪他们,于是转身把江照莹带进了殿内。
江照莹抬眸,与太子殿下四目相触,见他安然无恙,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
“江照莹,朕问你,今年的邪气入侵之日可算出来了?”
江照莹缓缓起身,看着皇上。
“皇上,在其位才能谋其职,皇上撤了父亲监正的职位,他已是一平头百姓,没了皇上的护佑和官场的霸气,父亲想再算出来就难了。”
太子听着微微挑了一下眉。
把锅重新甩到皇上的身上去,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日子是肯定可以算出来的,说不定已经算出来了,但江家人不说,谁也奈何不了他们,可这样一来,事发之后,整个大邺的怒火就都会扑到江府身上去。
可江照莹这样一说那就不一样了。
责任转嫁到了皇上的身上,将来出了什么事,也是皇上的错。
“况且……这也已经不是我江家的事了,皇上一边打算杀我全家,一边又要我扶持这满城权贵和百姓,没有这个道理。”
“朕何时要杀你们了?”
皇上震怒,瞪着江照莹时,震惊于江照莹竟敢这样对他说话。
“已经死了一个了,柳相府很快就会痛下杀手,而皇上,就是那个纵容凶手的人。”
“江照莹。”
皇上大怒。
“朕就不信,整个大邺国,没了你们江家,别人就算不出来了,传令下去,谁能把日子算出来,朕赏金千两,官升三级。”
重赏之下。
他就不信没人会算不出来。
江照莹抬起美目定定地看着皇上,眼里的冷意和嘲讽一闪而过。
见她丝毫不慌,皇上怒指着她。
“嚣张,竟敢在朕的面前如此嚣张,江照莹,朕现在就可以砍了你的头。”
竟敢威胁于他。
想要算出邪气入侵的日子,就得让江监正官复原职,就得供着他们,否则他们就不算,不说。
他刚把江监正的帽子摘下来,转背就给他戴上去,那不是打他自己的脸吗?
江照莹垂眸。
“皇上被柳相府利用,当枪使,皇上不知道吗?”
皇上踱步的动作猛地一滞,倏地转身怒视江照莹。
下面的朝臣们也是狠狠一怔,眼露惊恐。
唯独太子殿下,红唇一闪而过那魅惑众生的浅笑。
他何尝不知道柳府把事情推到了他这里,可已经走到这步了,他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柳相府造势把流言扩大,逼得朝臣弹劾江府,他只能做出相应反应。
却没想到。
江照莹的反击来得又快又狠,竟煽动了百姓在外面一起等着,生怕他把太子怎么样了。
皇上又怒瞪向太子。
“太子当真好手段。”
“父皇。”太子扬起剑眉,眼中有丝无辜“儿臣什么都没有做过,儿臣只是担心邪气入侵的日子要来了,没有江监正不行,父皇何不给江监正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这样一来,他就有台阶下了。
柳府江府也就没什么话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