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眼底的阴沉微微翻涌,长指轻点在扶手上似有所动摇。
一旁冷着眉眼不发一言的柳丞相见着,心下狠沉,站出来作揖道。
“皇上,太子所言是有理,但这样一来显得皇上之言也太儿戏了一些,再者说了,咱们大邺国难道没有江正乾就不行了吗?一定还有许多的能人异士可以帮忙,臣这就派人出去找,若是找到了自然就用不到他们,若是用得上这几天也可以给江府一个教训,再给他官复原职他必定会感恩涕零,往后不敢再有二心,眼下咱们要做的重点是先把日子算出来,然后现在开始就做防范。”
冬季来临,马上就要过年,想必是真的很快就要发生的。
“父皇。”
玥明王也上前。
“既然柳丞相去寻能人异士,那儿臣便来做防范的准备吧!”
有皇家寺院在,他们应该知道要做什么防范才是最好的,一会去一趟寺里细细问过便可。
再说了。
这种事情最易拉拢人心,也最容易打动百姓,一旦做好了,他玥王府的威望在百姓们心里就会节节升高。
青山镇的事情太子在民间的威望越来越高,这一直都是玥明王不想看到的。
“准。”
皇上对于他们的主动很是满意,可比拦在前面的太子好多了,说完皇上又蹙眉冷冷地瞪了太子一眼。
“罢了。”
既然事情有了解决的办法,那就先看成效,不行再找江正乾也是一样的,他是绝对不会马上就下令让江正乾官复原职的,在大邺,谁也不能威胁他这个皇帝。
“外面闹成那样,太子出去妥善处理,切不可再生事端。”
“儿臣这就去。”
太子领命,江照莹也随即施礼,一前一后地与太子殿下一起离开。
宫道上人影绰绰,宫人们正在低头忙碌着,见到殿下无声跪地施礼随后又去忙自己的,宫墙高筑,人像是被困在这片四方的天地里似的。
“以后要记住,即使再担心孤也不要只身前来,这样太危险。”
太子放缓了脚步,等到江照莹跟上之后才温声与他说话。
“你若是有危险,是孤最不想看到的。”
许是阳光轻染的关系,江照莹抬头看向太子的时候,那双冰冷的眼睛竟也有一丝温度,她轻轻点头。
“恩。”
一是担心太子殿下,二是她必须进宫看看宫里的反应,这样才能更好地应对。
“柳丞相手段惊人,但在有的方面,未免也太天真。”
江照莹语气里藏着丝丝杀机。
“天下能人异士皆受钦天监管制,没有钦天监的同意,谁都不敢乱言。”
这是当世不成文的规矩,只是没人说起,没有提起,大家也就不怎么知道而已。
“就算有些不听话的敢出来作乱,也会被我们诛杀,殿下,若是当真让他们寻到,且让那些人进京便是,他们的第一站必定是来江府,另外,日子我们已经算出来了,到时候会把辟邪的一应用具送到府上,一定要记得戴。”
准备的不仅仅是香包,还有被药水浸泡过的衣裳、腰带、首饰、帕子等等。
“发生的时候殿下最好还是不要外出,当真危险。”
“孤记下了。”
太子转头深深地睨着江照莹,见周围没人,伸手握住她的手。
“孤倒还真不知道天下异士归你们所管,这倒是一个很不错的消息。”
不远处传来细小的动静,太子松开江照莹,两人拉开一点距离,随后待那人靠近,太子才问江照莹。
“可有算出是哪天?”
江照莹听到他微微抬高的嗓音,眼神微闪,淡淡开口。
“下个月初五。”
初五?
躲在暗处的人长眉浓蹙,初五可是玥明王殿下的生辰啊,怎么会在那一天?
不行。
他得赶紧回去禀报才行。
待到那身影悄无声息离开,江照莹看了一眼,露出丝丝嘲讽。
初五是玥明王的生辰,她要玥明王无生辰可过。
到了宫门口。
侍卫打开宫门的时候,江照莹才垂眸和太子殿下说了初九的日子,太子点头,随后朝着宫门口走去。
常太傅见到太子殿下和江照莹一起出来,狠狠松了一口气,他知道太子心属江照莹,起初他是很不喜欢和不同意的,毕竟江照莹是和离之身,当不起太子妃尊贵的身份。
可现在他知道。
身后的这些百姓,还有里头的很多操作,都是江照莹一手促成的。
眼下看来。
这女子算是有勇有谋,配得上太子殿下。
迎上去的时候,他对江照莹亦是和颜悦色,老百姓见到殿下更是高兴得鼓起了掌来。
“殿下,您可出来了,皇上可有多为难于殿下?”
天知道他有多担心柳相和玥明王背后下黑手捅太子殿下,一旦皇上生了废太子,或者是他们要杀太子殿下的心思,这事情就越来越严重了。
这柳相府。
看来得扳下来才行。
“殿下,这柳相府……”
太子与常太傅点头,示意自己知道,然后回道。
“还好,有劳您挂心,快回去吧,免得吹多了风,腿又疼。”
听着太子殿下还记挂着自己吹风站久了有腿疼的毛病,常太傅当真是感动得很,急忙点头道。
“好好,殿下宅心仁厚,连老臣这小小的毛病都记在心上,老臣心中感动,这就回去歇着。”
说罢。
常太傅便在下人的搀扶下,一拐一拐地朝着马车走了过去。
在所有人殷切的目光和欢呼里,太子和江照莹各自上了马车,缓缓离开。
程庭安骑着马从远处奔了过来,施礼之后,上前与太子殿下道。
“围着江府的禁卫都退了,江监正也不必离开江府,也没说不准出入,但别的却是没有了。”
“无妨。”
太子冷了眉眼,本意也没想要让江监正官复原职,这件事情得在邪气发生的时候再看成效,让所有人都知道没有江监正和江照莹是不行的。
“护江小姐回府。”
“是。”
程庭安策马转身离开,远远地跟着江照莹的马车,抬头四顾却没有看到紫影的身影,他想江照莹可能让紫影看护江府,所以没有跟来。
然而。
路才走了一半,就看到紫影骑着马朝这边狂奔过来。
江照莹听到熟悉的马蹄声,立即掀了帘子,沉着脸问紫影。
“怎么了?”
心却在同一时间倏地沉了下去,如果不是出大事,紫影不会出来的。
“小姐,禁卫军撤走之后,有人趁着交接的这个空档潜进了府里,眼下大少爷……大少爷不见了。”
虽然紫影没忍心说是尸体不见,但江照莹却是觉得喉咙里一片腥甜上涌,随后钻出马车一跃而起,紫影伸手一把将江照莹接住,随后带着她几乎是箭一般地朝着江府飞奔出去。
程庭安呆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猛然间想起来,大少爷说的不就是江执玉吗?
江执玉不是死了吗?
这是有人把江执玉的尸体给偷走了,拿来威胁江小姐啊?
不好。
程庭安脸色大变,扣了马缰转身就跑。
这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到底是谁这么缺德,一再地将江府逼得无路可走。
江照莹脸色惨白冲进府里的时候,府里几乎乱成了一片。
杨翩翩抓着一把大刀咬牙切齿地到处寻着,眼里的泪死死地噙着,却在见到江照莹回来的刹那间跌坐在了地上,恨声嘶裂。
“这帮贱人,天打五雷轰的贱种,把夫君的尸身偷走了,照莹,帮我找回来,帮帮我。”
她已经失去了活着的江执玉,不能再失去死的那个了,她受不住。
江照莹冲上前一把将她扶了起来,随后一起朝着冰窖奔去。
里面灯火辉煌,但大冰床上却是空空的,冰棺被砸碎,里面的江执玉不见了踪影。
“禁卫军撤离的时候,府里也出现了松动,就在这个时辰里,有人偷走了他。”
下人在江照莹的身后颤声说着。
“老爷已经去了官府,但王大人却不在府里,查过之后好像是柳相府的人把他叫过去了,小姐,都是奴才们办事不力才会出现这样的纰漏。”
“柳相府!”
江照莹死死攥着长指,握成了拳,咬牙切齿溢着这四个字,这是在拖延时间,这是在逼她出现。
转身。
江照莹冲到前庭捡起杨翩翩跌落在地上的大刀,出府之后翻身上马就朝着柳相府奔去。
两府之间隔着五条街,骑马狂奔也花了一柱香的时间。
冲到府门口的时候,护卫见她拿着刀立即围了上来,而大门却在这个时候开启,柳宴臣身长玉立缓缓走了出来,看着江照莹神情失控的模样,他眼里有丝心疼。
“这件事情交给我来处理,好不好?”
父亲动了死士,把江执玉的尸体带出来了,这件事情他也是刚刚才知道。
那些死士是府里精心培养出来的,不到生死关头不会出动,可是父亲却轻易地暴露了他们。
“他现在很好,不会损坏分毫,你放心。”
“把他交还给我。”
江照莹手里的刀指向柳宴臣,柳宴臣眼底复杂不断溢出,在邪气入城之前,他都不能把尸体交还给江照莹。
因为。
这件事情必须钦天监和皇家寺院一起解决,往年种种触目惊心,都历历在目,那是一件很危险也很难的事情,钦天监和皇家寺院,缺一不可。
虽然他已经派人出去寻找这世间的高人前来府中想办法解决这次的事情,但天底之下,还有谁能比钦天监更厉害?
“照莹,我保证不会伤害他,等时机一到,我就会还给你,可好?”
若是不捏住江府的把柄,江府是绝对不会出来相帮的。
皇上站在柳府这边,替他们挡了这次的事情,可也不是白帮的。
条件就是。
这次邪气入城,柳府要全权负责,不能出现过大的伤亡,否则就问罪柳府。
朝官只觉得皇上被柳府利用,但皇上何尝不是把一个烫手的山芋丢给了他们?
且。
他们都发现了,整个钦天监都为江监正所用,别人根本叫不动他们。
许知砚不可能算不出准确的日子,其他的弟子个个都师承江监正不说,更是江监正这些年在整个大邺一个一个网罗,一层一层考核之后提进来的,平时个个表现出色,没理由江监正一走就都平庸起来。
这件事情的出现让他们觉得十分的心惊,一个小小的江监正,竟握住了整个钦天监,甚至握住了整个国家的气运。
不。
与其说是江监正,不如说是江照莹。
他与父亲说过,不宜和江府结仇,可是父亲那疯狂的个性谁都压不住了。
“柳宴臣,你们的手段太下作,下作到令人恶心。”
下死手,偷尸体,简直是丧心病狂。
这话刺得柳宴臣几乎难堪到了极点,他知道父亲手段卑鄙,可那是他的父亲,他要怎么办?
“江照莹,我们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江照莹双目赤红。
“只要你们像以往那般将邪气摆平,将死伤降低到最少,我一定会用最好的棺木把江执玉送回来。”
“我要见他。”
江照莹当真心头焦灼,一度控制不住手中的杀气。
柳宴臣看着她焦急万分的模样,心间像有刺在扎一般的难受。
“暂时不能让你看到,但我保证他好好的,你先回吧。”
正说着。
柳府的大门突然间敞开,柳相那冰冷邪戾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他的眼神落在江照莹的身上时,眼底深处翻腾着一种让人看不懂,却又热烈非常的火焰,他深深地看着江照莹,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抬头看着马背上的江照莹。
“你和她真的太像了。”
“住口。”
江照莹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自己的母亲,一种备受羞辱的感觉令江照莹整个人都戾意冲天,杀气在眼睛里弥漫,她手中的刀狠狠甩向柳丞相。
柳丞相被那猖狂的杀气激得狠狠一怔,但他却定定地站在那里没有动,直到刀被柳宴臣一剑挑开,他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一直容着你们,忍着你们吗?”
他深深的看着江照莹,眼里露出的霸道和占有欲望几乎不再隐藏。
眼前的小女子已经长大了,嫁过人了,懂得男女之事,也懂得男女情爱,所以他不必再瞒。
“如果不是你母亲,本相捏死你们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江照莹眼中的血红化成无尽的怒火,她怒瞪柳相,恨不得将他撕碎。
可柳丞相根本不在乎,一个小女子在他的眼里倔强一些,冲动一些不过是多了一丝乐趣而已,没有任何威胁,江照莹要闹,那就让她闹,闹够了自然就听话了。
他的眼神越来越炙热,像一把燃烧起来的大火,让人无处可逃。
“不过……”
柳丞相上前两步,伸手轻抚着马鬃,马儿发出不情愿的怒吼却被柳相一手狠狠捏住。
“你要是愿意进柳府坐上女主人的位置,一切就都不一样了,我会把所有的一切都给你,不管你想要什么。”
“我要你的命。”
江照莹飞快地取出身上的匕首狠狠刺向柳丞相的心口,柳丞相依然脸上染着诡异的浅笑闪身躲开,他的眼神在看江照莹,但江照莹知道他在透过自己看母亲。
“性子也与她一模一样,你叫我如何放下。”
这么多年了。
从她死的那一刻起,他就把那个女儿狠狠地烙进了自己的心里,自己的骨子里。
处心积虑等着江照莹长大,如今当真是一点也没有让他失望。
“江照莹,只要你愿意嫁进柳府,柳府的一切就都是你的,只要你想要,我便帮着你夺,你想知道你母亲的点滴,我都可以讲给你听。”
身后。
柳宴臣听到自己父亲的话,脸色已经沉到似暴风雨欲来。
他知道父亲的心思,但以前他至少知道藏在心里,可现在,他在一个十几岁的少女面前这样说出来,简直是……
江照莹冷眼看着柳相,这个男人生得玉树临风,眉眼俊朗,笑起来的时候十分迷人,无怪乎母亲当年也会看上他,可这个人根本就是个疯子,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疯子,也无怪母亲当年果断离开他。
俯身。
她看着柳相。
“就算是嫁,也是嫁给你的儿子柳宴臣,嫁给你这样一个老头,有什么用?”
“……”
柳相脸上的笑倏地沉了下去,像是被封住似的,满身阴郁间他怒火四窜怒视江照莹。
这是他最不喜欢听到的话,也是他最惊恐听到的话。
他的儿子的确足够优秀,如人中龙凤,就是贵为天子也不为过。
这些年。
他一直压着柳宴臣,但他就像那破土而出的神将,根本压不住他。
“柳相,把我哥还给我。”
江照莹听到身后的动静,知道他们来了,翻身下马冷声说话,随后,紫影、司南带着江府所有身强力壮的家丁往这边冲了过来。
“小姐,我们来了。”
阿四阿五他们在江照莹身后齐喊。
这段时间,养好伤之后,他们就请了一位武师教他们拳脚功夫,眼下他们一个个怒目直视柳府,做好了拼死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