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搭在了金生水肩上。
转头看去,见金叹圣微微摇头,唇齿张合吐露“不要冲动”四个字,他眼中的寒意方才收敛。
如此又过去了五分钟,门下省坐席后的那扇侧门依旧没有开启。
议论声越来越大。
坐在中书省坐席第一排中间位置的中书令李渔赶紧敲锤:
“肃静!”
嘴里说着,但神色轻松,眼神带着笑意。
按照议事规程,再过五分钟,如果质询台还是空无一人,那么今天的这场质询会就可以宣告结束了。
金生水扫视着全场,并没有找到侍中周玺的身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李渔瞅着时间即将敲响法槌的时候,那扇迟迟没有开启的门被豁然推开。
侍中周玺面色矜持,走在最前头。
他身后跟出一位雍容华贵的中年女子。
此女子一出,顿时引得全场哗然。
金生水虽然第一次见,但一眼就认出了来人。
大明延嘉皇帝嫡女,大明长公主,皇室少府监监正,朱阙祯。
金生水立即想到了她的另一重身份,门下省参议。
朱阙祯很少来长安,很少参加都省会议,而都省参议只是她最不起眼的身份之一。
在之后一人也是金生水的老熟人,是同样兼有门下省参议身份的白玉京副掌教葛老吉。
这二人的联袂出现太出乎人意料了。
金生水事前根本没有收到任何一条相关情报。
此时,门下省参议神情振奋地起身,纷纷通过热烈鼓掌迎接。
中书令李渔冷着脸,但表面上的礼节还是要做的,也缓缓起身,但没有做任何动作,就站在那里淡淡地看着。
其身后的中书省参议同样如此。
但是其内部针对侍中周玺的谩骂已经爆发开来了。
什么“党贼”、“叛徒”、“走狗”……不绝于耳。
李渔根本不去压制。
周玺权当没有听见。
长安百姓代表里,少有人起身。
长安危机的后遗症,侍中周玺已然忘了,但是他们可没有忘记。
他们知道皇室和白玉京在里面扮演的角色。
朝廷衙门代表这边,金生水、金叹圣、马青湖、裘广等人屹立不动。
其余衙门代表见状,屁股也没有离开凳子。
只有礼部侍郎起身之后,见无人响应,只能老老实实坐着。
那朱阙祯和葛老吉,微笑着与门下省参议们挥手致意,有些遗老参议激动得老泪纵横,仿佛见到了死去多年的爹妈。
那边还在寒暄,李渔握着法槌的手紧了又紧,还是没有敲下。
正此时,长安民众席上忽然有人拍桌怒斥:
“这会究竟要不要开?老爷们还要浪费多少时间?叫我们来就是看你们寒暄的吗?”
这声呵斥犹如惊雷,让门下省一群参议们敢怒不敢言,纷纷面色讪讪。
如果是中书省参议这样做,他们会对喷口水,如果是朝廷衙门代表,他们敢高声训斥。
可那是长安民众,还是个头发花白面相凶狠,一看就知道不好惹的大爷。
至少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不敢反驳。
好多人都好奇地去看这位仗义执言的大爷。
金生水也在看,这一看不得了。
居然是还没有找到合适时机相认的姥爷关牧洲。
老爷子威武!
金生水暗暗欢呼。
因为关牧洲的打断,皇室、白玉京和门下省的表演被迫结束。
侍中周玺邀请朱阙祯和葛老吉一左一右坐在他的两侧,三人居然坐上了质询台。
这一举动,顿时又引发一阵骚动。
这脸都不要了!
堂堂政事堂相公,居然带着大明长公主和白玉京副掌教,亲自下场质询一位正四品黜置使!
以往由侍中或者中书令出面的质询,被质询者可都是相国或者政事堂相公级别的。
这是被昨夜的杀戮搞怕了?
笃定自己等人不会莫名其妙地死亡?
金生水紧盯着质询台三位,目光晦涩。
陆粱也在面对这三位,他没有任何畏惧,只是葛老吉脸上若有若无的微笑让他觉得恶心。
另一柄法槌落下!
侍中周玺没做任何开场白,俯视着陆粱,张口就问:“陆粱,你可知罪?”
陆粱面色一怔,朗声回复:“我一切行为都是按照殿阁联席会议授权方……”
周玺将法槌敲得梆梆响,打断道:“不准解释,回答知或者不知!”
陆粱抿抿嘴:“不知!”
周玺并没有纠结,继续追问:“你处理了几个目标?”
陆粱:“按照保密要求,不能公开!”
“最后那个目标死亡多少人?”
“按照保密要求……”
“其中女学生占比多少?”
“……不知道!”
周玺炮语连珠,丝毫不给陆粱反应思考的时间,问道这里,他阴沉着脸,似乎痛心疾首:
“66人,我告诉你是66人,这不是一个冰冷的数字,而是66条鲜活的无辜的生命,多么美好的年纪,就被你无情地杀害了!”
周玺身后一片哗然,一股悲天悯人的情绪在流淌。
周玺面色沉痛,又问:“陆粱,你作为一个人,良知是否尚存?”
陆粱沉默不语。
葛老吉忽然拍桌:“回答!”
陆粱:“是!”
朱阙祯:“那你是否对此感到后悔?”
陆粱:“……”
葛老吉:“回答!”
陆粱:“不后悔!”
周玺痛心疾首:“你还是人吗?你连最基本的人性都没有,我认为像你这样的人并不适合继续在朝廷担任公职。”
“你的存在就是大明朝廷的一块伤疤,会让都省饱受诟病,会让大明在国际舞台上蒙羞。”
“我会提出议案,要求剥夺你的一切公职,并要求门下省组成特别调查委员会,调查你的涉及反人类罪等相关罪行!”
真正的图穷匕见!
周玺脸上浮现一丝笑意,轻声问:“陆粱,你,服不服气?”
大会议厅噤若寒蝉,所有人都在盯着陆粱。
中书省参议、长安民众、以及朝廷代表们面色阴沉无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陆粱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
“服不服,回答!”
葛老吉拍桌怒斥。
“服不服,回答!”
朱阙祯沉声呵斥。
“服不服,回……答!”
周玺拍案而起,竖起食指直直地指着陆粱。
……
万籁俱寂。
忽然,三声怒喝在不同方向同时响起:
“服你妈!”
分别来自被质询席上的陆粱,朝廷衙门代表席上的金生水,长安民众代表席上的关牧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