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愣住了,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温意棠收回手,指尖微微蜷起,又缓缓松开,如同拂去衣袖上沾染的灰尘,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嫌弃,仿佛刚才那一巴掌,只是不小心碰到了什么污秽之物一般。
“这一掌,是赏给大人的。”温意棠语气淡淡,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大人可还喜欢?”
禁军统领捂着火辣辣刺痛的左脸颊,脸上的肌肉因为屈辱和愤怒而微微抽搐,眼中瞬间充斥着难以置信的错愕与滔天的羞恼。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位看似柔弱的郡主,竟然敢当众掌掴自己!
周围的禁军终于反应过来。
“唰”地一声,齐齐拔出了腰间的佩刀,寒光闪烁的刀锋,直指温意棠,杀气腾腾。
温绍祺身后的护卫也毫不示弱,立刻上前一步,紧紧护在温意棠身前,同样拔出佩剑,双方瞬间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到了极点,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住手!”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开口制止的竟是被掌掴的禁军统领。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怒火与屈辱,眼神阴沉得可怕,死死盯着温意棠。
他知道,现在绝不是将事情闹大的时候。
找不到燕烁,夺不回兵符,任何节外生枝的举动,都可能影响长公主殿下的大事。
而且,这位永嘉郡主已经回来,那位侯府与将军府定然也不会坐视不理,到时候情况会变得越发复杂。
他缓缓放下捂着脸的手,脸颊上清晰的五指印格外醒目。
“之前行事,多有冒犯,是卑职管教无方,还请郡主大人大量,莫要与我等一般见识。”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带着刻意压制的怒意和咬牙切齿的屈辱。“这一巴掌,臣…卑职多谢郡主赏赐。”
温意棠微微扬起下巴,神情淡漠,如同高高在上的神只,俯瞰着脚下的蝼蚁。“既然大人知道冒犯了,我也不多为难大人,毕竟您也是奉命行事。”
“碧桃,将郡主府的损失清算清楚,改日送到长公主府,到时候还请大人讲清楚今日之事。”
禁军统领重重应了一声:“是。”
“大人慢走,恕不远送。”
禁军统领眼神阴鸷,然后转身,一言不发,大步朝府外走去。
他一挥手:“我们走!”
禁军们虽然心有不甘,但军令如山,还是收起兵刃,紧紧跟随着统领。
在统领即将跨出大门的瞬间,身后忽然传来温意棠不轻不重的声音,带着一丝凉意:“记得替我。向长公主殿下,问好。”
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空旷的街道上。
温意棠脸上的淡漠并未维持太久,紧绷的神经在确认禁军彻底消失在街角后,才不易察觉地松弛了一瞬。
她转过身,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众人,尤其是邓老和梅姑苍白的面孔,还有碧桃那依旧气鼓鼓的脸颊。
“都散了吧,各自去忙。”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里的柔和。
“邓老,梅姑,你们先去歇着,压压惊。”
温绍祺上前一步,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对着温意棠点了点头,示意护卫们收起兵器,加强府内戒备。
碧桃连忙上前扶住温意棠的手臂,小声道:“郡主,您刚才……您没吓着吧?”
那巴掌甩出去的时候,她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温意棠反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嘴角弯了弯,带着点安抚,也带着点促狭:“我能有什么事?倒是方才那位统领大人,脸怕是有点疼。”
碧桃“噗嗤”一声差点笑出来,又赶紧憋住。
“好了好了,”温意棠推开她的手,“我这胳膊腿都还在,没缺斤少两。都去忙吧,该收拾收拾,统计损失,一样一样记清楚了,回头列个单子,咱们亲自送到长公主府去报销,一文钱都不能少!”
众人听她语气轻松,还带着几分戏谑,悬着的心才算彻底放下,各自应声散去,忙着收拾被禁军弄得一片狼藉的府邸。
温意棠没有在原地停留,避开前院的混乱,径直朝着郡主府深处的后山方向走去。
穿过几重庭院,沿途可见被粗暴推倒的花架,踩踏得不成样子的草坪,空气里还残留着陌生人的气息和隐约的尘土味。
她步履平稳,仿佛只是在自家花园闲逛,对周遭的狼藉视而不见。
来到后山脚下,在一片看似普通的假山前停下。
这片假山堆叠得有些杂乱,藤蔓肆意生长,与周围景致融为一体,若非熟知,绝看不出任何端倪。
温意棠伸出纤细的手指,拂开缠绕的藤蔓,在一块色泽略深、触感微凉的岩石上,依照某种顺序,指尖或轻或重,快速点按了几下,动作流畅。
“咔……嗒……”
细微却清晰的机括咬合声自山石内部响起。
紧接着,假山靠近内侧的一块巨大山石,竟无声无息地向内平移,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漆黑洞口。
洞内幽深,一股混合着泥土和苔藓气息的冷风悄然透出。
温意棠没有丝毫犹豫,提起裙摆,从容迈步,走进了暗门之中。
石门在她身后悄无声息地合拢,严丝合缝,将外界的光线、声音以及方才的喧嚣彻底隔绝。
暗道内并非伸手不见五指,两侧石壁上,每隔数步便嵌有一颗鸽卵大小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却足够视物的清冷光芒,映照着脚下平整的石阶,一路向下延伸。
空气微凉而滞涩。
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眼前地势渐平,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一间约莫丈许见方的石室。
石室陈设简单,只有一张石桌,两只石凳,角落里堆放着一些应急的食物和水。
中央,一道挺拔的身影早已等候多时,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几乎是瞬间便转过身,手下意识地按向腰侧,目光锐利如鹰。
看清来人是温意棠,那人紧绷的身体才骤然放松,紧蹙的眉头舒展开,脸上露出明显的松脱之色。
“郡主。”
正是方才禁军掘地三尺也遍寻不得的六皇子,燕烁。
他看起来确实有些狼狈,外袍沾了些许尘土,发髻也略显凌乱,眉宇间带着掩不住的疲惫和忧色,但一双眼睛依旧清亮有神。
见到温意棠安然无恙地出现,他悬着的心才算落回实处。
“方才外面的动静是冲着我来的,你没事吧?”燕烁快步迎上两步,声音带着几分急切和担忧。
温意棠摇了摇头,示意他安心,语气轻松地带过:“一点小场面,几个不开眼的想来郡主府做客,我已经‘礼貌’地请他们走了。”
她顿了顿,补充道,“顺便,帮长公主殿下管教了一下不懂规矩的下人。”
燕烁微微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她话语里的意思,嘴角不由牵起一抹苦笑,也夹杂着些许快意。
两人之间没有多余的客套,目光交汇,已然明了此刻的紧迫。
温意棠直接问道:“我们离京这段时日,宫里和京中到底如何了?长公主那边,可还有别的动作?”
燕烁神情立刻变得凝重,点了点头,将石桌上随意放着的一卷简图挪开,示意温意棠坐下,开始快速而清晰地讲述在裴湛他们离京接亲的这段时间京中到底发生了多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