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儿,去我箱子里再挑几件东西当了,先撑一阵子吧。”
冬月一过便是腊月,又是一年年底。贾府虽说多了位县主娘娘,可并未真正为府里带来任何东西。
县主的嫁妆北静王府是给了不少,可那说到底是人家的,身份又尊贵,谁敢动,谁能动呢?
贾母的身体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虽未病倒,也是病病殃殃的,恐怕时日无多了。
至于贾宝玉,新婚之后一如既往的同北静王到府里“读书”、“清谈”。
一开始府里众人还担心贾宝玉冷落了北宁县主,导致人家对贾府心生不满。
结果结婚快一个月了,北宁县主反而有些乐得自在,甚至有一次贾宝玉想要回房间睡觉都被北宁县主赶了出来。
对此贾府的人也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视而不见。
没办法,现在贾府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一门双国公,如日中天的开国公府了。
平儿闻言有些迟疑:“奶奶,要不……咱们还是等上几日吧。左右没几日下面的庄子就要送银子过来了。”
王熙凤一双柳眉含瞅似怨,手上摆弄着一只素金镯子叹息道:“时间恐怕来不及了,公账上已经没多少银子了。
这几日府里的开销,还是我拿了印子钱的利钱填补上的。”
平儿是王熙凤的陪嫁丫鬟,名为主仆,却也有几分姐妹之情,一时不忍,便拉着王熙凤的手跪在地上开口道:“奶奶,这些话平儿本不该说的。
只是奶奶,如今这府里早就是坐吃山空,寅吃卯粮。如无根之水,迟早要干的。即便二奶奶有通天的能耐,可这就是个无底的窟窿,又如何填的住呢?
奶奶陪嫁来的嫁妆多少都填了进去,这样下去……
二奶奶何不直接同老祖宗、大太太言明?”
平儿一张俏脸上满是对王熙凤的心疼以及真挚。
王熙凤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平儿,伸手拉她起来,摸了摸平儿的脸颊,两人抱在一起:“好平儿,这整座府邸中,恐怕也就只有你是真心为我考虑的。
不说这些了,你便听我的,去拿了箱子底下的几样东西去当了吧。马上年底了,保不齐什么时候府里等着银子用。听话。”
平儿一双美目中眼泪汪汪,强忍着泪水点了点头,水蛇腰一扭转身去打开了箱子,只见原本里面的金银珠宝器物,如今都变成了一捆捆、一摞摞的当票,还有那印子钱的收据、放据、欠条等等。
平儿只得转身打开另外一个箱子,翻开上面的几件衣服后,在最底下找到了两个赤金把件,一只象牙盏。
平儿拿了正要转身离开,却听王熙凤道:“把那个箱子里剩下的几样东西都带上罢。”
平儿轻咬薄唇,最终还是将箱子里剩下的几样值钱的东西全都带上。
刚出门去,一转身便撞见了回来的贾琏。
“平儿,你这小蹄子慌慌张张的是要做什么去。”
平儿知道王熙凤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她典当嫁妆的事情。便故作轻松的冷哼道:“呦!这么多天不见,二爷还有心思管我呢?”
见平儿如此娇俏,贾琏抬手在平儿后身丰盈之处一拍,惊起一阵波浪。
平儿不敢耽搁,连忙走开。
贾琏虽然奇怪,但出于对平儿的信任,也就没有深究什么。
贾琏正要伸手去撩门帘,却又停了下来,迟疑了一会儿后,还是迈步走了进去。
一进里屋,便看见王熙凤倒坐在梳妆台前,凤目柳眉间尽是哀怨风情,谁也想不到如此刚强的一个人,还有如此一面。
此时的王熙凤仿佛卸下了管家奶奶的威严,身为女子的柔弱显露无疑,目视窗外,身上的那股柔弱感,是贾琏多少年都不曾再见到的。
王熙凤样貌艳丽,体格风骚,只是为人行事过于刚强、于夫妻私宅生活间又太过保守,因此被贾琏所不喜。
可如今的贾琏再次见到这样一副柔弱模样的王熙凤,心中怎么会没有涟漪呢?
二人本就是青梅竹马,贾王两府亦是世交。
曾几何时,眼前的这个母夜叉,也是个怀春的娇柔少女,夫妻二人也有过相当长的一段如胶似漆的时光。
但现如今,仅存的感情,在多年的争吵中几乎消耗殆尽,也只剩下脸面和规矩维系着两人夫妻关系罢了。
“贾琏啊贾琏!休要被这个母夜叉的模样骗了!!”贾琏心底刚刚升起不忍,又告诫自己不要被王熙凤的模样骗了。
如果说本来夫妻二人的关系还有所转机,但在王熙凤请的太医使得尤二姐流产后,仅存的一点情面也彻底消散了。
贾琏已经年近四旬,尚且无子,好不容易刚有了一个希望,又被王熙凤亲手破灭,杀子之仇,怎能不恨?
无论心里是怎么想的,贾琏依旧脸上堆起了一副笑容,扶着门框故意弄出了一些声响。
王熙凤猛的一回头,见是贾琏笑盈盈的站在门口,心底先是一喜,随后又是一悲,紧接着委屈、恨意酸甜苦辣一齐涌上心头。
但为了不在贾琏面前丢了面子,王熙凤睫毛不住的抖动着,甚至就连声音也有些颤抖,依旧高傲的扬起了脖子,扭身翘起了二郎腿道:“哎呦,我道是谁呢??这不是琏二爷吗?
琏二爷莅临我这霜居之人的住处可是有什么事?别叫尤二奶奶知道,不开心,寻我的麻烦。”
夹枪带棒的一句话,顿时弄的贾琏脸上一阵红白,本来刚刚升起的一缕旧情,就这样被一句话给浇灭了。
自己可还活着呢,王熙凤怎么就自称霜居了?这是诅咒自己死啊!!
贾琏忍着不快,伏低做小道:“我的好二奶奶,我不过是几日不在家,值得生这么大的气吗?”
不说还好,一说起来王熙凤的委屈彻底压抑不住了。泪水自眼帘中唰拉拉的滴落下来,但一双凤目冷凝,死死的盯着贾琏,不肯低头,更不肯显露自己的软弱。
贾琏见状也不想再虚以委蛇,脸色一便,直接道:“北静王爷和京里的几位朋友想托我打听一番远洋贸易司的事情。
这种事情明面上同薛兄弟去谈,总是犯忌讳的。我想凤姐着你同林表妹关系尚且不错,不如寻个功夫去问一问。
此事若成,咱们府上也掺上一股,银子还不是哗啦啦的来了?
如今话我也传到了,去还是不去,那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