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沈侍讲到了。”
赵骜放下书，懒散的坐姿变了。
他端坐着，腰板微微挺直，“让他进来。”
“是。”
刘詹退下去，把沈舟领了进来。
沈舟跟着刘公公的脚步走上前。
他悄悄瞥了眼皇上的神色。
见皇上面上并无异样，甚是平静，他的心倒也定了下来。
看来，不是什么大事。
他垂眸拱手，“微臣参见皇上。”
“平身。”
赵骜眼里露出一丝兴味，“爱卿刚刚偷偷瞧朕作甚？”
沈舟没想到会被当场抓住。
他顿了顿，脑子快速翻转。
最终很轻地叹了口气。
“皇上突然召见微臣，微臣有点点点的心慌。”
“点点点的心慌？”
这是赵骜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说辞。
他的剑眉扬起，眉宇间带着罕见的耐人寻味。
“爱卿可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亏心事？”
“那倒没有。”
沈舟应得很快，“微臣一生坦荡，从未做过违背良心之事。”
赵骜笑了笑，只是眼里的笑意很淡。
“爱卿还未及冠，算不上一生。”
他缓缓点了下扶手，“爱卿这一生，还有很长，以后的事，说不准的。”
沈舟皱眉，顾不得礼节。
他抬头看向前面那人。
“皇上，您这是诽谤。”
“诽谤？”
赵骜轻笑，“这不是诽谤，这是朕的心里话。”
“皇上，臣说的，也是心里话，您可不能诽谤微臣。”
沈舟这会可就顾不得对面那人是不是皇上了。
“您能说臣的不对，但不能诋毁臣的为人，就算您是皇上，那也不行。”
他的语气很冷静，冷静到足以让人听出里面的决绝。
“臣知道皇上是在说什么，但臣相信自己，不管往后走到何等地位，是升是贬，臣也无愧于心。”
他跪了下来，双手放置地上，额头覆在手背上。
“皇上，您若是看微臣不顺眼，何必猜疑微臣的心，现在就可以革了微臣的官位，放微臣回乡种地。”
殿内回响着沈舟铿锵有力的话语。
气氛陷入沉寂。
刘詹心中骇然。
低头不敢看皇上的脸色。
他瞥了眼伏在地上的沈舟。
这人怎地这般大胆，竟敢在皇上面前说这等言辞。
是真不怕人头落地啊......
赵骜看着底下的人，神色却无半分怒气。
反而眼里闪过不明的情绪。
“爱卿当真愿意回乡种地？”
沈舟沉默了一瞬，道：“微臣很少下地，可能不会种地吧，毕竟臣这一把年纪了，手也废了，学是学不会了，可能会去当个夫子，赚点小钱养家糊口。”
“爱卿说的，可是有些心酸了。”
赵骜神色敛了敛，“起来吧，跪着也不嫌地板冰冷。”
“是有点冷，多谢皇上。”
沈舟是会顺杆爬的。
闻言，一骨碌就起来了。
比跪下的时候，还要干脆利落。
按理说，这等不明显的差别，不会被人发现。
可皇上是何人。
他常年坐于高位。
就是便于观察底下臣子的神色变化的。
底下人一个睁眼闭眼，一个瞥眼，他要注意，没人能躲过他的法眼。
这么多人，他都观察过来了。
现在底下区区沈舟一个，他又怎会观察不过来。
他轻轻笑了下。
明明声音并不大，可在这空旷的殿里，却像是会放大人的声量一般。
这声轻笑，传入了沈舟的耳中。
同时，也传入了刘詹的耳朵里。
刘詹觉得这道轻笑有些奇怪。
可他不敢抬头看皇上的脸色。
凭着伺候皇上多年的经验，刘詹觉得，这道轻笑，并不简单。
沈舟心里倒是好像有些明白。
他眼观鼻鼻观心，做一个沉默寡言，不好奇任何事的美男子。
赵骜看了会沈舟，才道：“爱卿说的，朕可是记住了。”
皇上的开口，让沈舟松了口气。
“皇上放心，您随便记在心里，要臣发誓也行。”
赵骜笑道：“誓言？朕以前也发过，可如今，也不见得朕不得好死。”
“皇上慎言。”
沈舟皱眉，抬眼看向上方。
皇上嘴角边上的那抹似笑非笑，让沈舟的心往下一沉。
“皇上往后莫要随便发誓，虽然臣也不是很信这个，但有些事，也说不准。”
沈舟心里其实挺复杂的。
他学了这么多东西。
一朝穿越，让他的认知完全颠覆了。
有些事，当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可以不信，但也得尊重。
赵骜似乎是被沈舟说的话给惊讶到了。
语气千回百转，“爱卿不信，还说要给朕发誓？”
沈舟眼皮跳了下，“皇上，臣不说了，臣现在说什么，都是讨人嫌的。”
赵骜笑了笑，身子往旁边靠去，他撑着脸，似在看沈舟。
又像是什么也没看。
“爱卿倒是豁得出去，连回乡种地的话都说出来了，朕若是不让，岂不是朕太过无情了。”
“呵呵呵，怎么会，皇上心系天下，胸怀四海，岂会是无情之人。”
沈舟说着说着，笑意有些苦涩。
“今日微臣才开工，皇上喊微臣过来，难不成便是想要让微臣滚回家种地吗？”
赵骜向来不是情绪波动很大的人。
可听完沈舟说的，噗地一下笑出声。
“爱卿说得这般的苦，朕还什么都没说呢，再者，种地这事，也是爱卿自己提的，可与朕无关。”
沈舟垂下眼，看向地面。
只听自己想听的。
“皇上找微臣过来，可是想要微臣做些什么？”
赵骜听着，脸上的笑意慢慢隐去。
他坐直身子，看着沈舟，道:“玻璃窑那边差不多完事，朕先前想的是，让你二哥去管，你觉得如何？”
“让臣二哥去管？”
沈舟顿了顿，抬头看向皇上，脸上带着不解。
“皇上，臣二哥只是一介草民，如何管得了这偌大的玻璃窑？”
赵骜挑眉，“爱卿的心思，就差刻在脸上了。”
沈舟也算是摸清了皇上的性子了。
他恭敬拱手，道明心里话。
“皇上，臣这不是心思，是臣对臣二哥的关心，毕竟，臣也不能推臣那亲二哥入火坑不是？”
赵骜点头，若有所思。
“爱卿说的火坑，从何而来？”
沈舟要害怕，先前也是害怕过了。
大不了，就跟他之前说的那样，回乡另谋出路。
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他微微弯腰拱手。
“什么火坑，想来皇上心里也清楚，要臣说的话，臣也没法说得太清楚。”
“啪。”
赵骜突然拍了下桌面，并没有很用力，但这声音，也足以让沈舟噤声。
让刘詹头更低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