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子明有些惊讶:“你是怎么看出朕的身份的?”
宋嘉轻扯嘴角:
“当拓拔兰心在你面前,表现出恐惧神情的时候,就猜到了。再加上,孔万年一直在念叨着什么龙,草民心里已经有个大概了。”
“本来草民心里还有些不服。”
他自嘲笑道,“现在想来,应该觉得可笑!凡人怎么能与天斗呢?没想到所谓的汴州刺史,会是传闻中的永乐天子,草民输得心服口服。”
元子明沉默了一会,问道:
“还有什么遗言吗?”
“陛下,你要不过是新政,我们宋孔两家可以全力配合!何必杀了我们呢?草民命如草芥,可是陛下的新政可是事关中兴大业,若是留着我们的性命怕更……”
宋嘉还心有不甘,垂死挣扎道。
元子明摇头道:
“让你们两个死,是朕答应过别人的。”
“谁?”宋嘉声音嘶哑道。
“望春楼的艺伎李青昭,还有千千万万像她这般处境的良家女子。”
元子明一字一顿道,“朕会让她们,亲手把你们给凌迟,一刀刀活剐了。”
“一个贱婢!”
宋嘉气得七窍生烟道,
“我宋家家财万贯,乃汴州豪族,死在天子手里也算是轰轰烈烈,不枉白活一场。可是死在这些娼妇手里,去了下面该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你们士绅不是喜欢讲儒家道理吗?”
元子明居高临下审视着对方,
“孔子论仁。”
“孟子论义。”
“杀你们是为仁义。”
元子明说道。
宋嘉脸色铁青道:“儒家还论宽恕。”
“宽恕你们是孔子的事,朕只负责送你们下去见他。”
元子明面无表情道,
“来人,送二位去死。”
“且慢!”
宋嘉陡然跪下来,沧桑道,“陛下可否给草民留下一个血脉?哪怕是一个种子。”
“放心,宋家、孔家都不会灭族,只是要你们把该吐出来的吐出来而已。”
元子明泰然自若道,“朕说了,朕来汴州,不是来杀人的。”
宋嘉点点头,发自肺腑拱手道:“草民谢陛下!”
“死前,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问陛下。”
闻言。
元子明愣了愣,心想这个老登逼事怎么这么多,要死就快点死啊,这都到饭点了,还让自己空着肚子听你王八念经吗?
他按捺住怨气,说道:“问吧。”
“陛下,到底想当一个什么样的皇帝呢?”
宋嘉的问题却一针见血。
让元子明有些诧异。
自己想当什么皇帝?
一开始,自己只是长安一个世家公子时,想的只是推翻这个腐朽的王朝。
但到头来,却还是接过大魏朝这个烂摊子,重新把屋子给支撑起来了。
三次北伐,收复了一半失地,驱逐了大半胡人。
重建了这个帝国的文明和秩序。
但扪心自问,他还确实没有怎么系统地思考过,自己到底要成为一个怎样的君王。
沉思片刻后,他突然想起了之前听过的一席话,仰起头,郑重其事道:
“若上苍予朕三十天年。”
“当十年拓天下。”
“十年养百姓。”
“十年致太平!”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乎!”
宋嘉全身猛地一颤,愕然地重新打量着这位年轻帝王。
龙骨天象。
隐约有天威附身。
霎时间,他仿佛明白了什么,如释重负地拱手道:
“草民在九泉之下,遥祝我大魏万年,陛下永霸!”
…
永乐二年十二月。
汴州刺史元天下杀汴州地方士族和官员,将汴州官场清洗一空。
同时,大力推行新政改革。
汴州商品经济得到巨大发展,出现了繁荣的“夜经济”,赋税翻了十倍。
作为辐射效应,汴州附近的州县,也纷纷上行下效,解除宵禁发展夜市、草市经济。
释放农奴一万两千余人,良家妇女五百三十三人。
并兴办纺织工场五座,在汴州设织造局,每年向朝廷输入大量布匹。
蒋家蒋琬,被任命为首任织造局督办,七品官职!
彻底实现了鲤鱼跃龙门。
时间悄无声息来到了永乐三年二月。
汴州出现了大变样,得到了大治。
而元子明除了处理汴州事务外,偶尔还需要批复一些朝廷的重要公文。
仅仅数月,天下大势愈发混乱,俨然有一副重新洗牌的姿态。
北方的拓跋晃统一了整个北部鲜卑,得兵数十万,不停南下进攻南鲜卑的领地。
南鲜卑王拓跋兰心因为有孕在身,有些独木难支,南鲜卑军节节败退。
而盘踞在辽东的慕容垂,兵强马壮,再度复国,有割据之势。
但名义上依旧臣服于大魏朝廷,同时对拓跋鲜卑的内斗作壁上观。
匈奴与突厥势力卷土重来,多次袭扰大魏西北边境,霍龙要求朝廷派出钱粮北伐还击。
宰相公孙羊不同意,文官集团与武将集团发生严重分歧,就连六太后徐妙云多次介入也都无效。
逼得霍龙差点就要在长安发动兵变。
多亏了元子明及时一封圣旨,严厉申斥对方不许轻举妄动。
同时将张大派回去,节制五万魏武卒,防止长安政变。
“骄兵悍将!”
元子明将一份奏折,无奈地说道,
“国家破败时,大家尚且可以团结一致、共御外侮,日子稍微好一点,就免不了争权夺势,文官内斗得厉害,霍龙这些军头也是一整天喊打喊杀,还动不动就喊什么失败就是谋反,成功就是清君侧!”
江媚娘正在给对方揉着太阳穴,咯咯笑道:
“怎么样?这个位置不好坐吧?硌屁股吧?”
“当年先帝泰武皇帝(二龙)在时,就时常跟臣妾埋怨,说要不是哥哥早死,他宁愿去深山老林当个闲散亲王。现在看来,此话不假啊!”
“你有什么好办法?”元子明目光如炬道。
“我能有什么办法,一介妇人,要哀家说,陛下要不就把门阀再扶起来?他们对付武将和文官可有一套了!”
江媚娘随口说道。
“那不成!让他们起来,危害比前两者更大!”
元子明斩钉截铁道。
门阀集团最擅长笼络人心,给他们钻空子的机会,马上就会渗透到整个朝堂。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那就只剩一个法子,你回去,主持大局!”
江媚娘说道。
元子明思忖一会,说道:“朕确实打算回去了,这几个月不在长安坐镇,各方势力都有些蠢蠢欲动了,回去敲打他们一番也好。”
汴州新政取得圆满成功,基本也不需要自己再做什么了。
朝廷派过来的刺史,只要不瞎整,基本无碍。
而且目前效仿汴州推行新政的地方,已经有累计有十个州了,据说洛阳也在尝试解除部分地方宵禁,开放夜市。
“那劳烦皇嫂帮朕拟诏吧,就由宗庙派一位新刺史过来,将方腊升为长安大理寺司法参军,升王猛为翰林院侍读,这两人留在汴州也是大材小用,调回长安继续帮朕。”
元子明交代道。
江媚娘研墨,还不忘撅起小嘴道:“你说我们这个扮演夫妻有什么意思?你就是把哀家当丫鬟使唤?”
“丫鬟又如何?丫鬟也是女人啊!”
元子明坏笑着,忽然上手了一下。
江媚娘娇哼一声,捂着屁股,没好气瞪了对方一眼:
“当了皇帝,登徒子的性子一点都没变。”
“大人!”
这时。
刺史府外,长史突然匆匆赶来,累得满头大汗,
“豫州刺史司马仲本,加急奏本。”
元子明一愣:“加急奏本?为什么不上报朝廷?反而交到朕这里来?”
按照惯例,他还只是个“刺史”,没资格让出镇地方的要员给自己递折子啊!
理应交给朝廷,然后再由长安秘密转交到自己手里朱批。
司马仲本应该清楚这个流程的,怎么这会这么不懂事了?
“不清楚啊!司马刺史只是嘱咐了,这份加急奏本,必须亲自送到您手里,再上交朝廷面呈天子。”
长史也是一头雾水。
元子明收下道:“辛苦了,回去吧。”
打开折子一看。
“臣王导叩首陛下:自古万物有凋零之理,人有死生之命,圣贤不能免……”
咦,不是司马仲本的?是王导给自己的折子?
但看这开头的话,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劲,这可不是那小子的风格啊!
不对!这是在……告别!
元子明的目光猛地一扫而过,当即脸色大变,如遭晴天霹雳般,瘫倒在地,连带着奏折跌落在地,打翻了墨砚。
头顶的冠帽脱落,披头散发,失魂落魄。
“陛下!”
江媚娘花容失色,忙不迭附身搀扶起对方,看着脸色惨白的元子明,有些惊诧。
她还从没有见过元子明这般失态。
哪怕在长安,匈奴铁骑逼近皇宫,都是气定神闲,将生死置之度外。
“怎么了?陛下?长安兵变了?胡人南下了?”江媚娘目光微动,温柔关怀地问道。
元子明摇摇头,嘴唇颤抖着,像是铆足劲要说话。
“王导,死了!”
元子明带着哭腔,说出口道,
“朕的挚友,奉命南下的宰相王导,病死了!”
奏折在最后,只有一句血书:
“愿陛下举大义而威服四海,造福亿兆,则臣虽死,犹生之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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