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今晚咱一家人痛痛快快吃顿好的,明日天一亮,就出发!”
家中囤着的食物,不少都无法携带上路。这一晚,餐桌上没了往日对食物重量斤斤计较的紧绷,三人尽情享受这难得的饱餐时刻。
然而,夜色深沉,不安的情绪如悄然蔓延的潮水,将他们逐一笼罩。
白不艺躺在床上,双眼睁得滚圆,直勾勾地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思绪好似脱缰的野马,肆意奔腾。她小小的心,被对未知旅途的好奇填得满满当当,可与此同时,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安,也如影随形,让她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入眠。
白洪羽躺在自己的床上,身体的不适感愈发强烈。
“上天啊,恳请再多给我一些时日,让我能够完成这最后的拼搏,护佑女儿平安抵达。”
陈佳美同样难以成眠,对于即将开启的北上之旅,她满心都是忧虑。这一路,山高水远,究竟要面临多少艰难险阻,遭遇多少未知的凶险,她不敢细想,可思绪却如脱缰之马,不受控制地朝着那些可怕的设想狂奔而去,满心的担忧如汹涌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
……
第二天,破晓时分,世界仿若被一层死寂的幕布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门外安静得令人毛骨悚然,仿佛整个世界都已停止了呼吸,陷入了永恒的沉睡,没有一丝生命的气息与声响。
“再仔仔细细检查一遍装备,千万不能遗漏任何东西。”
白洪羽的声音打破了屋内令人压抑的寂静,沉稳中带着几分谨慎。
他缓缓推开房门,白不艺跟在他身后,小小的身躯完全被父亲不算高大的背影遮挡,视线被挡得严严实实,看不到外面的世界。
“走吧,咱们从野山上走,翻过那座山,再往西去。那边是山路,相对安全些。”
白洪羽率先迈出家门,这一步,恰似一道分界线,将过去的相对安稳与未来的未知决然隔开。
随后,陈佳美牵着白不艺的手,狗子也跟在旁边,一同走了出来。
此时,或许是倒春寒的缘故,天空中冷不丁飘起了小雪,雪花纷纷扬扬,如鹅毛般轻柔地洒落,给这个已然破败不堪的世界又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银白,宛如一幅静谧而又哀伤的水墨画。
白洪羽驻足,回头望向那座自己精心打造、居住多年的房屋。往昔的岁月如潮水般在他脑海中汹涌澎湃,但最终只是轻轻关上铁门,没有发出一声叹息,将这所有的回忆都默默地留在了身后。
“就这么上路吧,简单的行囊,简陋的武器,我们,向着北方前行。”
路上的植物在这末世中野蛮生长,又到了繁花盛开的时节。五彩斑斓的花朵肆意绽放,将这原本破败的世界装点得异样艳丽。
一些模样怪异、根本辨不出原本种类的藤蔓植物,沿着建筑的墙壁蜿蜒攀爬而上,在顶端开出硕大无比、娇艳欲滴的花朵,与周围的一切争奇斗艳。
上次出门时正值大雪纷飞,白不艺根本无暇仔细观察路边的生态。这次,仅仅走了一小段路,她便左顾右盼,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每一处角落都像是藏着新奇的宝藏,吸引着她去探索、去发现。
“不艺?你年纪这么小,能走得动吗?”
“走得动,我喜欢走路。”
“哦,也许走上一阵子,你就不这么觉得了。牵着你干妈,咱们慢慢走。从现在起,别再东张西望了,好好留意脚下的路。”
“哦,好的。”
白不艺乖巧地点点头,小手紧紧地拉住陈佳美的手,步伐也变得沉稳了许多。
一行人沿着蜿蜒的山路,朝着野山缓缓进发。走着走着,白洪羽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不艺,你还从来没好好看过这座城市呢。走,爸爸带你去瞧瞧。”
他领着队伍来到观城台,白不艺探出小脑袋,眼前这座被群山环抱的城市瞬间映入眼帘。
“这么大,五颜六色的,好好看呀!”
“你呀,还没见过真正的大城市呢。这里其实很小。以后,你会看到更大、更繁华的城市,领略到更加壮观的风景。”
在观城台稍作停留后,白洪羽便带着队伍继续朝着西边走去。
“翻过野山,就到旅水乡了。萧老四叔叔的老屋就在那儿,也不知道他还在不在人世。”
“哦?白哥,你不说我都快忘了这个人。他当时没北上吗?”
陈佳美好奇地问道。
“没,他说在自家挖了个地下室,和老伴儿一起躲在里面。”
“原来是这样。你知道他家具体在哪儿吗?”
“嗯,以前我爹带我去过,我还记得路。”
走着走着,他们路过一片竹林,白洪羽的脚步突然顿住。这片竹林,承载着他太多沉痛的回忆。他带着队伍缓缓走进竹林,神情肃穆。
“这里埋着秦剑平,这里是姓高的兵哥哥,还有这里,是龚大哥的母亲。” 白洪羽一一指着那些掩埋着逝者的地方,声音低沉而凝重。
说罢,他拉着白不艺,在每一处墓前都恭恭敬敬地拜了拜。
“如果我曾有过错,请你们原谅我。各位在天之灵,好歹保佑我们一路平安,让我能带着女儿顺利抵达北境。”
陈佳美看着这一幕,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酸涩。她知道,白洪羽向来不信鬼神,此刻这般举动,不过是在这艰难的末世中,寻求一丝心灵上的慰藉罢了。
“走吧,反正顺路,去看看你妈妈。” 白洪羽转身,对白不艺说道。
“我妈妈?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白不艺一脸疑惑。
“死了也能去看看,还有衣冠冢的。”
白洪羽先带着白不艺来到自家祖坟前,让她给爷爷奶奶和祖祖都拜了拜。随后,他们走到不远处丁洁的衣冠冢旁。在这末世,不敢生火焚烧祭品,白洪羽只能让白不艺跪在坟前,磕了几个头。
“丁洁啊,你走了之后,日子真的太难了。这一生往后该怎么过,我都不敢想。你在那边多上上心,给不艺添点好运。她还小,人生才刚刚开始,一定要保佑我们,让我能把她平平安安地带到北境去。”
“哦哦,还有你舅舅,也给他磕个头。这座山上,有好多你的亲人都在这里。以后灾难过去了,你可一定要记得回来看看。”
“爷爷奶奶埋在旁边不远处,不过按照咱们的习俗,要等到清明才能去祭扫。你就朝着那个方向磕几个头,表表心意吧。”
陈佳美听了,忍不住问道:
“都这时候了,还这么讲究习俗规矩吗?想去就去呗。”
白洪羽缓缓闭上眼睛,许久,才哽咽着开口:
“不去了,路虽说不远,可去了只会更难过。他刚走没多久……”
此时,不知从哪儿刮来一阵大风,雪下得愈发猛烈了,大片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没一会儿,眼前便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小丁,我们要上路了,你一定要好好保佑我们啊。”
陈佳美也走上前,摸着墓碑,环顾四周,心中的悲伤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白哥呀,虽说我不该这么说,可是…… 这座山上,埋着你这么多亲人,他们……”
“我懂你的意思。除了不艺,还有可能活着的关祺,这世上,我的亲人好像都走了。”
“对不起,其实......我也一样。” 陈佳美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深深的遗憾。
“没事儿,这世道,谁又不是如此呢?他们在这山上,安安静静的,也算是一种解脱吧。这地狱般的世界,可把人折磨惨了。”
过了一会儿,陈佳美提醒道:
“白哥,差不多该走了。”
“哦哦,该办的事都办了,确实该走了。今天得尽量多赶些路,还得找地方过夜呢。”
白洪羽拉起女儿的手,三人一狗,毅然决然地走进那漫天飞舞的风雪之中。白洪羽心中感慨万千,思绪如麻。
白洪羽其实算得上精明,这可不是贬义词,而是在这残酷末世中求生存的必备本领。
末世降临后,高考数学只考了八分的他,却爱上了精打细算,凡事都要权衡利弊,力求稳妥。
这无可厚非,一切的算计,不过是为了在这绝境中活下去。
每一步,都在深思熟虑中前行:算了又算,觉得留在当地或许是当时较好的选择;反复权衡,判断着何时该出门搜寻物资;再三考量,认定某些心怀不轨的人除掉为妙。
平日里,要算计着食物的存量,规划着脚下的每一步路线……
然而,算来算去,到如今,一切似乎都如这飘落的雪花,落在地上,最终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白洪羽的算计,并未让他如愿以偿,生活依旧被残酷的现实搅得支离破碎。
“就只剩下最后一个愿望了,哪怕是在微弱的光,我也要去追一次,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