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强行中断了这场折磨。
“凌霄?凌霄!——”
殷凌霄忽然醒了过来,睁开通红的眼睛。
梦境中的一切历历在目,牵引出脑海深处前所未有的记忆,最后的声音仿佛仍然在耳边回响。
那道声音,似乎是他自己,却又有着细微的不同之处。
他在少年时的殷凌霄耳边说:“殷凌霄,如果你不想悲剧再次发生。”
——“现在就去死吧。”
殷凌霄大口喘着粗气,冷汗自额头上滑下来,来不及多想,仿佛一只大手攥紧了他的心脏,痛苦和窒息感如影随形,哪怕清醒过来也没有一丝缓解。
……是谁要他死?
梦境中的视角,透露出那人的身高与自己相同,耳边传来的声音,要显得更为成熟低沉,但相似的声线却无法改变,甚至在经历过梦中的一幕幕,那人所说出的话,都和自己的思维方式不谋而合。
所以哪怕这件事显得无比诡异,但殷凌霄却莫名觉得……那就是他自己。
梦境中发生的一切和现实的走向不太一样,但殷凌霄很清楚,梦中的他所表现出来的一切行为都符合自己的一贯反应。
也就是说,如果梦中的一切已经发生了,他也会做出一样的反应——对她一见钟情、不受控制的心动,以及……痛苦又卑微的占有欲。
它终究只是一场梦,和现实总是会有出入的,可他的潜意识却又告诉自己,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太真实了,每一处的细节都真实得可怕,根本不像虚构出来的幻梦。
而在他的梦境中,从始至终,他的目光都在追随着一个人。
……傅淳儿。
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傅淳儿。
从她来到书院那天开始,山野烂漫的少女,有着不同于现在的耀眼,却也深深吸引着他的目光。梦里的他……也喜欢傅淳儿,也对她表白,也被她拒绝。
……可后来呢?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在黄土扬尘的边关战场上,他会看到棺材里躺着的……是傅淳儿?
夜色浓稠,无边的冷寂像泥沼一样缠绕住他的身体,那种苦涩和绝望快要将他淹没。
这时,门外再次传来了声音:“凌霄,听下人说你今天情绪不对,要不要和我出去喝一杯?”
殷凌霄定了定神,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很沙哑:“……不了。”
他走到门口,拉开门,对上殷青松担忧的脸,轻声说:“我没事。”
“下人说你回来时失魂落魄的,连晚膳都没有用,”殷青松关切地看着他,“我很担心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刚才喊了半天你也没回应?”
殷凌霄垂下眼睫,压住心底的情绪,平淡道:“困,睡得太死了。”
抛开那场无端出现的梦境,其实不过是……被喜欢的姑娘拒绝了而已。
殷凌霄不想表现出自己脆弱的一面,她也不会喜欢的。
殷青松打量着他的表情,没有发现任何端倪,忽然又道:“听方家的小厮说,你昨晚去方家了?”
殷凌霄神色不着痕迹的一变,然后淡声道:“嗯,方家在举办生辰宴。”
殷青松笑了:“昨天连马车都没坐,急匆匆的策马去了,没想到你和方家小少爷关系那么好?”
殷凌霄也轻笑一声:“是啊,怕赶不上。”
虽然最终赶上了,却找虐似的接过小姑娘亲手递过来的刀。
然后经受了一整晚的梦魇。
痛得心都在颤。
殷青松没再说什么,笑着让他吃点东西再休息,然后趁着夜色离开了侯府。
马车停在醉月楼,殷青松被小厮引领着去了二楼的雅间,推门后看见里面已经坐了一个人——方危。
跳过无用的寒暄,殷青松直接笑道:“凌霄今晚去你们那儿了?怎么没好好招待一下,我听说他回来后心情很不好,这让我这个做长兄的心里都不好受了。”
方危嗤笑一声。
老狐狸。
装什么?
他们彼此臭味相投,当他不了解他吗。
上次在万松书院外边,像他这种人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如今自然不会再为了弟弟去隐瞒重要的合作伙伴,何况,那个小姑娘,注定与他的傻弟弟无缘。
“殷世子大驾光临,自然是蓬荜生辉,但他也得进来才行啊,”方危淡漠地说,“来了就和小姑娘见了一面,说两句话就走了,我怎么招待?要不是下人恰巧看见向我回禀,我都不知道他来过了。”
殷青松眸色加深,嘴角裂开一个可怕的笑容:“哦?是哪个小姑娘,让凌霄那么在意。”
方危自然不会把之前见过她的事说出来,随意道:“那么多世家贵女,我哪能一个个全都认识,毕竟太后掌权以前,她们可都是窝在深闺里不出来的。”
“也是,”殷青松笑了:“行了,不提这事了,接下来,我们来说说那位的事吧……”
正事聊了不久就结束了,离开雅间时,殷青松的神情很愉悦。
下楼时,几个酒楼的姑娘看见他,脸上微红,甚至还有主动上前来搭话的,都被他礼貌拒绝了。
殷青松儒雅俊朗,又有一种成熟男人才有的风味,很招一些小姑娘的喜欢。
他心情不错地回到马车上,贴身侍从恭敬地问:“主子,回侯府吗?”
殷青松哼笑一声,靠在车厢上。
虽然方危那条竹叶青在跟他打太极,但他已经不用多想,完全可以确定了。
“我最爱的弟弟有心仪之人了啊,做兄长的自然很高兴。”
殷青松神态放松,忽然改变主意,不想回侯府了。
他对侍从道:“掉头,去见她。”
殷青松没有说这个人是谁,但贴身的下人都清楚,这个“她”是指谁。
他姿态散漫,唇角笑容加深。
这样巨大的好消息,当然要快点告诉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