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柔的嗓音如同一滴雨水落入湖泊,从中心荡漾出一圈圈的波纹慢慢地消失在心头。
江月耳朵红的发烫,说完没等瞧见萧云笙的反应,就匆匆侧身举起平安符盘算着挂在床头的哪个位置掩盖乱了节奏的呼吸。
微凉的触感贴在指间,用一股大力拉着她逃不开。
宛如一根红线牵连着她的指腹,但其实红线的端口连着她的心。
萧云笙用了巧劲,江月身子一歪就这么摔倒在绵软的被子上,和他四目相对。
“我方才没听清,你说什么。”
江月心头一颤,身子绷着缓解压下来的体重,强忍住想要掀开被子去看他伤口的念头,抿唇片刻,目光不再躲闪,郑重地目光直直投入他的眼底。
“奴婢想您了。”
她心不静,跪在佛前祈祷时心思澄净,可入了夜回禅房歇息的那段路,看着外面的绿树丛影,月色狡黠,心里念得是他是不是看到这抹月色与她相同,又是否想起她。
寺庙开斋饭时,江月想的是他此刻用的什么膳食。
夜里宿在禅房,明明安静的环境适合入睡,她辗转反侧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直到昨日才想清楚少的是什么。
少的是萧云笙的气息。
离京同行的日子,宿在一处,在她还未察觉时,她的身子早比她的心熟悉并记住了萧云笙的一切,成了习惯。
这样的话,她说得很轻,很静,却让萧云笙眼底微暗很是受用,翻涌着压抑不住的灼热。
只想将人压在怀里狠狠确认她的想到底有几分,可身上的痛时刻拉扯着神经,提醒他时机不对。
他勾起的唇让侧过头的江月错过,但压着的嗓音透着的冷沉却一分不错让江月听了个清清楚楚,也听变了味。
“出去一趟,怎么像变了个人。”
噗的一声。
浮起的冲动好似撕开口子的羊皮筏没了支撑重新沉默。
眼底的亮忽然暗淡,没了光彩。
那伸出的触角还未触碰到阳光就立刻回缩躲起。
她忘了眼前人心里念的是傅蓉,对她的容忍可以是怜悯,可以看在她肚中孩子的面子,却不能是情爱。
面上热着,眼眶里更是滚着热泪摇摇欲坠,扭过身子快速擦掉,半笑半恼般:“奴婢晕了头,日后不会再说了。”
“虽回来得早,但奴婢还在净斋中,这两日和星星去住在一处,奴婢先退下了。”
人就这么匆匆进来,又匆匆出去。
萧云笙抬起的手落了空,却没出声拦着。
这话刚好迎合要将她支到其他处歇息的念头。
日后日子还多,也不差这一刻。
关上门,江月依靠着廊下的柱子深深吐出一口气。
转身去了小厨房去炖煮清淡的汤药。
炉子上的锅滚了又滚,江月全程没依靠萧府厨房里的人,亲力亲为盯了一个时辰,刚盛好想要送过去,就听见身后请安的动静。
“安嬷嬷。”
“给嬷嬷问好。”
江月回眸,安嬷嬷挂着疏离的笑站在厨房门口,端着手,微微昂头,语气淡淡:“老太君听闻姑娘回来的,请姑娘去一趟。”
汤的热气扑了江月的脸,“请嬷嬷等一等,奴婢送完汤就去。”
横在门前的人影纹丝不动。
“这汤,找其他人送过去便是了。”
眨着眼,江月轻手放好汤碗,放下挽起的袖口跟着出了院子。
两人刚远了院子,一道人影便悠悠钻进小厨房,端起那汤进了客房。
萧云笙半梦半醒被香气勾醒,睁开眼,桌前滚着香甜的气味和梦中一般,一道倩影就坐在桌前,腰肢如柳,托腮而坐。
“你怎么……”
“夫君醒了?”
转过脸,一样的身段却是另一张脸,萧云笙眼底的热冷却了大半,“怎么是你。”
明明那么严重的刑罚只能趴在床上,该是狼狈的,但他脸上只有从容,撑在床榻支撑身子的手臂鼓起硬朗的线条,那是她从前最不喜,粗人的象征。
如今看着,竟有些心跳加快。
“自然来给夫君送汤。”
那汤碗捧在手里,青葱般的手指映衬的赏心悦目的画面,却让萧云笙没有一丝心思,哪怕他瞧见傅蓉的手指被碗底的热熨烫的发红,也始终没有伸手去接。
傅蓉放下碗,不觉尴尬:“夫君别误会,这是江月做的,我只是送过来。”
她自从养护手指用的都是最好的东西,连练字抚琴后都要保养百遍,生怕被纸张和琴弦毁了指尖的柔软。
让她洗手作羹汤,绝无可能。
萧云笙依旧不动,只淡淡敛目连看都不愿看她。
“多谢。若无事还是回你该待的位置。”
她要一年的萧府主母位置,他就给她。
只是他不再踏足便是。
这间自然她也不该进来,目光落在那碗汤上有些惋惜。
这汤,他到底不会碰了。
逐客令下的毫不客气,傅蓉也不在意,抚掌而笑,帕子下掐在掌心的手隐隐作痛。
“送汤是顺手,只是江月姑娘被奶奶喊去,我怕夫君知道着急去救人,这才来拦着,毕竟你的伤可经不起折腾。”
“今日不过是问话,夫君去了只会让奶奶更厌恶她。”
其实不用傅蓉多说,萧云笙掀开被子的念头只有一瞬,却没跟着傅蓉的心意走。
有孩子在,奶奶不会做什么。
他若带着伤出现,这才是欲盖弥彰。
只是过来说这么一句也不是傅蓉的性格,萧云笙拧着眉更没了耐心。
“有话不妨一次性说清。”
“妾身是来请夫君回主屋住几日。为你,为妾身,更为江月。”
江月站在萧老太君的佛堂,明净的屋子里檀香生烟,桌上平安符和抄写的经书摊开。
老太太唤她过来就是问经书上的内容,似乎这样才信这些都是她亲手抄录的。
经书是回府时让星星送过来的。
她答得流畅没有露出半分不耐烦和娇滴滴示弱。
萧老太君想要挑错也没抓住机会。
香燃尽时,经书合上挑剔的眉眼放松:
“还算懂事。”
江月绷直的指腹刚放松,就被她下一句重击在心。
“你既有孕,又和傅蓉曾是主仆,也该想一想她,让她也早些怀上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