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溪城东七十里,抚河、信江交汇之处。
千里抚河东流至,逝入信江转西走。生鲸波,卷涛浪,激起飞雪过重楼。
黄芦青叶随风舞,金革声噪暮云收。尸傀卒,黄天盗,奇兵相斗死方休。
黄天盗,盗亦道,盗非盗。以常人之资,盗仙家神通。缚甲马,念咒令,足下生云,快若疾风。日行八百里,徒步胜轻骑。
尸傀卒,不饮不食,无痛无觉,一无所惧。刀山火海,不避斧钺。攻城破阵,仰俯之间。魂玲不绝响,陷阵莫可敌。
黄天盗众自不会以已之短攻敌之所长,陷阵与尸傀卒死战。
欲败尸傀卒,先斩魂玲使。
黄天盗人人皆腿缚甲马,奔走如风。闪转腾挪,猿猱也似,于一众尸傀卒中往来游斗,乘间击暇。盗息炼气,只予那魂玲使雷霆一击。
尸傀卒大统领宫煜堂又如何不知自家尸傀卒之短长。更遑论盲侯夏仲渊早便相授了机宜,自有以己之短削彼之长的手段。
宫煜堂炼气喝令,众魂玲使闻之,手中魂玲大作,控尸成阵。
六合沉冥藏陷阵,八荒内外成方圆——六合八荒方圆阵。
六合八荒方圆阵,内外方圆,任意变换,兵锋无有定向。以衅诱敌,暗藏陷阵,入阵者如陷囹圄,困在牢笼。
此阵为盲侯夏仲渊自方圆阵演变得来,后授予南书瑾与宫煜堂二人。
尸傀卒阵型变换,一身横练,可斗炼气士的铜铃尸傀陈于阵外,列阵坚守。
迅敏非常,可战炼气师的银铃尸傀与一众魂玲使于阵内变换方位,伺机而动。
尸傀卒大统领宫煜堂则仅携所控尸傀,一边径自于阵中内外游走接战,一边炼气喝令阵型变换。
黄天盗众一时间恍如猎犬食鳖,无从下嘴。偶得衅隙而入,却是陷于阵中,再难得出。
黄天盗总领峦平之领命来此伏击之初,第五风柔曾与其言道:
“凡战之要,必先占其将,而察其才。因形用权,则不劳而功举。
尸傀卒统领宫煜堂其人天赋异禀,鹤貌枭心,狠戾非常。他虽不敢忤夏仲渊所命,却是持才自负,最好与人争胜。
尸傀卒善陷阵之战,他必布阵相对,以守待攻。你若一时破阵不得,可遣一骁勇小将,携精锐入阵以诱之。你随其后,旦见宫煜堂来,只须强杀此人,其阵不攻自破。
呵呵!届时夏国尸傀,不过案上鱼鳖,自是任你拿捏!”
两军战阵之中,一黄天盗小将率众游斗于尸傀卒中,连番击杀魂玲使十数人。
见得那小将身形快迅如风,掌中双刀飞滚,所过之处,皆无数合之敌,端是了得。不巧正为夏军尸傀卒大统领宫煜堂远远瞥见。宫煜堂嘿然一笑,身如雨燕,向那黄天盗小将处疾掠而去。
那黄天盗双刀小将名为韩彪,不过弱冠之年,武艺却可入太平观九千黄天盗十甲之列,更是峦海镖局峦平之手下一路镖头。因其所用双刀钢柔并济,攻守自如,故江湖人多唤其为水火刀韩彪。
宫煜堂锦袍金冠,逸群绝伦。快若飞燕,灵似游鱼。双手持玲,同控十人。转瞬之间,已当先杀至韩彪身前。
韩彪本就是奉峦平之命,意在诱宫煜堂前来。是故其所率黄天盗部众自早已将宫煜堂所控银玲尸傀与铜玲尸傀一并拦下。
宫煜堂桀骜自恃,也不去理会众人。一足轻点,仿如蜻蜓飘忽,若即若离。一足高挂,却似蜂尾毒针,直刺韩彪颈间而来。
常言道,单刀看手,双刀看走。韩彪善用双刀,身法自是不俗,更兼所修黄天盗秘术。一个闪身让过宫煜堂足尖,掌中双刀瞬时分作二路。一路侵略如火,直刺宫煜堂面门。一路似水阴柔,收刀藏于身后,却是向宫煜堂方才攻来的足下挑去。
宫煜堂面带玩味,心中也道这小将身手端的不俗。人在空中如戏鳞拧身摆尾,连消带打,破开双刀。腿如蜂针,再向韩彪刺去。
韩彪已是炼气士巅峰的修为,昔日曾凭借身法了得,盗息炼气,斩杀过炼气之师。炼气武人相斗,一息用尽,便要再炼一息。炼气士自不如炼气师的气息浑厚绵长,故罕有炼气士能战炼气师者。
韩彪盗息炼气,身形兜转,堪堪避过,却是面带诡笑。
轰——!!!
巨刃轰鸣,疾若奔雷,耀若匹练。化作丈长白华,自韩彪身后直向宫煜堂劈去。
宫煜堂闻风而动,身如电转,堪堪避过。峦平之快如疾风残影,巨刃拧转斜撩,再挟风雷向宫煜堂斩去。
轰—轰—轰—轰—轰—轰......
宫煜堂于雷霆刀光之中闪转腾挪,如雨燕翩跹,似蜻蜓无定。于两军之中穿行,快若灵鱼游弋。《三抄三点戏鳞游》不愧为闻名于世的轻功身法。只是峦平之身为黄天盗总领,同样以身法见长。
峦平之,庐陵峦海镖局总镖头,九千黄天盗总领。善用百斤重刀,挥动如挟风雷。一身草上飞、水上漂的上乘轻功,加之黄天盗的《神行术》、《盗息术》。负百斤重刃千里奔袭,山海无阻,快如缩地。于南州江湖之中颇有声望,有峦海缩地平,庐陵百斤刀之名。
宫煜堂与峦平之二人,一追一逃。风驰电掣,快似魅影金风。刀光纵横,好似雷霆天光;
宫煜堂身法高绝,如今却是甩不脱盗息炼气的峦平之。任其掌中双铃连响不休,亦是万难唤来一名尸傀相助。盖因宫煜堂所控银铃尸傀、铜铃尸傀此刻皆为韩彪领一众黄天盗所困。
峦平之舞动百斤巨刃,快如雷火行空。宫煜堂蹑景追风,于刀光之中留下残影重重。
哧啦——!!!
旦见刀光闪过,魂玲飞转,断臂当空。竟是宫煜堂闪避不及为峦平之斩去一臂。
宫煜堂却是足点峦平之刀背,身似雨燕高飞掠起,探手接过魂铃。当空又如戏鳞翻转倒挂,腿劲破风,力贯千钧。狠狠的踢在了他于空中的断臂之上。
《玉蜂腿法》,‘蜂出泉流’。
砰——!!!
断臂爆裂当空,碎肉作梭弹、碎骨成梭镖、一蓬血雨带腥风,向峦平之当头而下。
峦平之挥舞巨刃如轮护住周身,刀光重重卷起雷音隆隆。
腥风血雨当头落咫尺之内,雷霆天光挡不住骨肉飞梭。
宫煜堂左臂齐肩而断,借力向后飘落。翻手将金银双玲收入袖间,并指连点,封穴止血。
金翎羽冠飘然不浮,宫煜堂随手一扎锦袍左袖。清秀俊雅的容颜上带起三分笑意,戏问道:
“呵呵!峦海缩地平,庐陵百斤刀。可是峦总镖头当面?”
宫煜堂如友闲话,好似眼前非是方才断其一臂的生死仇敌,而是神交已久却未及谋面的挚友。
峦平之将百斤巨刃倒插于地,周身为宫煜堂所伤十余处,黄袍褴褛,霜甲染血。借调息之余,侧首打量起宫煜堂来。
锦袍金冠威仪自生,清秀俊雅风流无拘。
峦平之正首与宫煜堂行过武人之礼,左耳金环流光射目,洒然一笑。
“正是某家,见过宫二爷。峦某此番只为取你项上人头一用。”
“哈哈哈哈哈哈!只为取我项上人头?”
宫煜堂闻言大笑出声,几欲落泪。继而指向峦平之,点指笑道:
“嘿嘿嘿!嘻嘻嘻!你埋伏于我,欲施雷霆手段杀之。我便将计就计,引你盗息炼气。
侯爷曾言黄天盗异术以奇门盗神通,必遭天噬。盗息之术,不可久持。昔日黄天教祖与飞龙剑叟相斗一日,盗息四十九,丹田崩毁,经脉尽断。
峦平之你方才连盗九息,如今又还能再盗几息啊?哈哈哈哈哈哈!”
诚如宫煜堂所言,此刻峦平之周身经络胀痛非常,丹田炽热犹似火烧。盗息十三,便是峦平之一日盗息炼气之极数。
峦平之眉头微蹙,环顾两军厮杀正酣。黄天盗众破不得尸傀卒战阵渐渐已露颓势。若不能速杀宫煜堂,便只能引军先行退去。可这宫煜堂非止武艺高强,狠戾非常。更是狡诈如狐,诡计百端,又岂是寻常角色。
峦平之瞬息之间,已有决断。杀气蒸腾四溢,摘刀在手沉声言道:
“峦某纵余一息,亦能取你首级!”
宫煜堂双目精芒如电,杀意凛冽。舔舐嘴角狞笑道:
“嘿嘿!待我将你擒下,送予侯爷炼成尸傀,充于军中。”
说罢,宫煜堂一抛手中银铃,以口衔铃。身如雨燕急掠,玉蜂腿法化作道道残影,抢先向峦平之攻去。只是袖中右手复又翻出一铃,暗自轻轻摇动。
峦平之双持巨刃若奔雷裂空,飞身迎上,心头却是没来由兀的一紧。
“嘶!”
身侧忽作草惊风,灵蛇飞来吐信出。
雷厉风飞,峦平之刹时盗息腾起,肋下袍甲碎裂,血洒当空。
旦见黄芦青叶分作两侧,一人手持矛跃出,绿衫银甲,头罩银首独目鬼面。掌中蛇矛寒芒闪烁,破风搠面而来。峦平之不由惊道:
“《破风矛法》!?碧眼蛇矛——王冉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