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楚淮序甩开他的手,目光决绝,“宋听,我比任何时候,比过去五年里的每一天都要恨你!”
楚淮序的质问太沉重了,叫宋听几乎有些承受不住,他嘴唇微微翕动着,喉结也不住地滚动,艰难地挤出一丝沙哑的声音,却是字不成字。
脸上甚至闪现出一丝绝望和无助。
“我恨你……”楚淮序扑到他身上、重重地捶打他胸口,泣不成声,“我真是恨死你了,宋清响,你怎么能这么骗我……你怎么能骗我!”
捶打的动作越来越轻,最后成了失声痛哭,他抱着宋听,眼泪含着嘶吼落在宋听心口,叫宋听也恨死了自己。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是我不对……”
他抱着楚淮序的手臂颤抖得厉害,只能不住地用亲吻来安抚怀里这个彻底陷入崩溃的人,也掩饰自己同样崩溃的情绪。
楚淮序还在气头上,根本不让碰,宋听却不管不顾地将人困在自己怀里,一手托住他的后脑勺,低首狠狠吻了过去。
一刹那,楚淮序想到了自己在山里不住地翻动那一具具尸体的场景,他清晰地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一抽。
那种像是疼痛又像是绝望的无力感席卷而来,像个泥沼,将他重重地拽下去。
他差点亲手捅死这个人。
还有那些滚滚而落的巨石。
那枚淬着毒的剑穗……
每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或者意外,都有可能叫他悔恨终生。
宋听欺他、瞒他,可他没有骗对方,倘若这次宋听真的死在龙吟山,死在乱石堆里,倘若往后一年、两年或者五年,他无意中得知了真相,他或许真的会发疯。
他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真相。
哪怕宋听肯定会千方百计让他活下去。
寒衣节那天晚上,他在给父王他们烧纸钱时说的那番话,宋听是全部听到了的,楚淮序并不确定这个人原本的打算。
或许在宋听原本的计划中,待到一切尘埃落定,会将五年前的真相对他坦诚,也可能不会。
但在那个晚上、听见楚淮序的那番话之后,他便一个字都不肯再说,想就这样一直一直瞒着他。
他怕他真的会去死。
多可笑啊。
想到这里,楚淮序更恨、更怨,他凶狠地回吻过去,重重撕咬着宋听的唇,掐着他的腰:
“宋听,你就是故意的,你就是要折磨我……我真是恨……”
他五脏六腑血淋淋一片,疼痛难忍,一股粘腻的血腥味从嗓子眼涌上来,下意识推开宋听的同时,一口鲜血倏地喷了出来,眼前骤黑——
“宋听,我真是恨你……”
……
“气急攻心,醒了就没事了,最要命的还是他体内的蛊毒,若是再没有解药,恐怕撑不过这个冬天。”
严青山说话一向心直口快,根本不在意自己这句话给宋听带来了多沉重的打击。
他似笑非笑地瞥着宋指挥使青红交错的一张脸,阴阳怪气:
“还有你自己身上的毒和伤,需不需要处理下?”
宋听将目光从楚淮序脸上移开,沉声说:“不用。但是神医,”他抬眸,神色极认真地望向严青山,“淮序的事还请多多费心,我会想办法拿到解药。”
“那是自然,既然我欠你一个人情,就一定会还上,等到时候咱们就两不相欠。”
严青山说的是当年老君山上的那场火。这些年他一直将宋听当成凶手,所以才会有老君山上那场折辱。
当时宋听不愿意承认是自己所为,严青山还不肯相信,以为他是在欺骗自己,敢做不敢当,但被暗卫护送到长安之后,他借宋听的势力,一直在查当年的真相。
前些日子终于查清了。杀害师弟的人果然不是宋听,而是药宗的人,是他另一个师弟。
他和对方都曾被誉为百年难遇的奇才,但严青山总压这个师弟一头,别人说起他们俩,总会笑着摇摇头,感叹一句既生瑜何生亮。
没有人会甘心总是屈居人下,何况那个师弟本就是人中龙凤,难免心高气傲。久而久之,对方便将旁人的叹息变成了对严青山的嫉妒,对他怀恨在心。
哪怕严青山已经离开药宗,对方仍不肯放过他。
严青山借了宋指挥使的人,闯进药宗,生擒了对方,将人带到老君山上,当着师弟的墓,将人一刀一刀活剐了。
如今多年的大仇得报,严青山只想还完姓宋的这个人情,然后回老君山陪着师弟。他已经离开太久了,师弟肯定会想他。
“那个姓王的老头送来的残本还算有些用,说不定我会先研究出解药。”
宋听点点头:“如此最好。有劳了。”
严青山一甩衣袖:“我真是受不了你们这么酸溜溜的说话,我师弟那家伙从前也是,所以一开始我简直看他不顺眼,但后来……”
后来却是情根深种,难以忘怀。
他将一颗黑色药丸塞进宋听手里:“我走了,不过你最好还是擦点药,否则我怕姓楚的醒过来看见你这张脸又吓晕过去。”
宋听:“……”
楚淮序是在一个时辰之后醒的,睁眼就看见一张肿成了猪头的脸。他意识还有些昏沉,一时反应不过来这个人是谁,吓了一跳。
等视线愈清明了些,也迟钝地想起来自己昏迷前发生的一切。
堂堂锦衣卫指挥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竟被他揍成了猪头。
不过他下手有那么重吗?
楚淮序心情有点复杂。
“感觉如何?”宋听握住他的手,像没事人一样,语气镇定地问他,“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真是佩服,难怪能骗他那么久。楚淮序心想。
“渴。”短时间内晕了两次,心情又经历大悲大恸,楚淮序此刻一点力气都没有,被宋听扶着坐起来的时候手脚都是软的,差点坐不稳。
宋听怕他摔了,一手端着茶碗,一手扶着他的腰。
“自己能喝吗?”宋听小心翼翼地问。
那样子还真像一条不受主子宠爱的狗,大着胆子挨在主子的脚边,偷偷地用脑袋蹭蹭主子的腿,却又怕惹主子不高兴,动作轻而小心。
看着实在是可怜兮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