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踪谷。
楚天明未归,拓木连夜离开,这个消息几乎以惊人的速度席卷了整个宗门。
对于此前与楚天明同去九华山的林尘劫、温江、罗桐、周缺德周缺道兄弟来说,这个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
心垂峰众人都极其惋惜,好不容易出了这么个给山头长脸的师弟,居然就这样去而不反。
卫贺更是大哭了一场。
而此前看好楚天明的一众长老更是伤心欲绝,尤其是谢淮,当场就一拳砸塌了一座不大不小的废弃山头。
不过,窃喜之人,也并非没有。
但仅仅数天之后,一场隐秘而影响极大的清扫迅速展开,宗主一脉,宁落微与温倾澜、弈长夏出动,外宗三位山主一齐升空,长老殿内,那位曾在楚天明天劫之时最早现身的白发老者与一位彪形大汉并肩走出。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一道炫目无比的巨大光柱自无踪谷大殿升起,直刺天穹,几乎眨眼之间,化为一道光幕垂下,将这个宗门都包裹在内。
本是防御之用的护宗大阵,此刻却成了关门打狗的那扇门。
三方,不约而同的开始清缴。
整个无踪谷,整整两成的高层长老被打入漠然井中,还有一成,则是就地格杀,连投降的余地都没有,斩杀,搜魂,收回身上一切修行资源,三步一气呵成,让人胆寒。
甚至,还有一小部分弟子,都受到了牵连。
外宗三峰还好,被牵连者主要集中在心合峰之上,且三位山主的手段也相对温和。
可内宗就惨了,弈长夏与那位婢女模样的青衣女子负责砍人,温倾澜负责抓人,三位出手都极重,场面血腥。
而打斗最激烈的,则是位于整个无踪谷中最后方的长老殿。
彪形大汉当空而立,身旁的白发老者却持剑静默,像是护卫君主的武士。
两个老家伙与彪形大汉大战于高空,地动山摇,而一些常年闲居于长老殿的老人们此刻也没有闲着,锋芒毕露,出手清缴目标。
几乎是一夜变天。
笼罩小院的壁障散发着莹莹白光,将一切波动都隔绝开来。
狭羽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素白人影,眼中杀意狂涌。
不过四阶修为,自己要斩他,居然如此大费周章!甚至还丢掉一臂!
这种感觉就像是要踩死一只令人恶心的蟑螂,区区虫子,却又偏偏东躲西|藏,顽强的令人想吐。
“我当是什么呢,”狭羽冷笑,“温倾澜?便是你真身到此也未必是我的对手,区区死物,你真觉得能拦得住我?”
温倾澜冷笑一声,道:“你少给我来这套,此间之事,我全部知晓,你厉害,先斩后奏了,那狭铭刀也不会把你怎么样,可这不代表狭铭刀可以放任你斩掉楚天明,而你想瞒着狭铭刀,就注定无法全力出手。”
“至于真身到此也敌不过你……你在说笑么?”
说罢,宁落微居然真的放声大笑了起来,一缕缕如云般的素白剑气在他的周身凝结、溃散,如云卷云舒。
与此同时,宁落微身前的玄起悄然闪烁,剑气刺目,明灭不定,像是一个跃跃欲试的稚童。
楚天明抽身急退,拼尽全力,立刻远离二人。
下一瞬,绚丽的光芒炸开,一柄白到刺眼的长剑斩在狭羽的拳头上,明灭不定的高强度灵力在二人交手出逸散,像是一团团清气。
但沿途所有被清气覆盖的物体都在无声无息间化为虚无。
二人不约而同的将招式的声势压制到最小,但交手间的破坏力却丝毫不减,甚至相较平时,犹有过之。
楚天明抬头,灵力壁障正在莹莹发光,护持此处,否则以二人的层次,即便都压制了出手的动静,这片小院也该飞上天去了。
楚天明集中目力,进入空灵状态,方才勉强看清楚二人的出手。
或许是断臂的缘故,此时的狭羽修为已推行到了六阶巅峰,可依旧被那道素白人影死死压制,险象环生。
二人周边的土地早已被汹涌的灵力冲击而去,形成一个深坑,露出了笼罩在地下的灵力光幕。
而楚天明则坐在被各种剑气灵力拳意冲击的破破烂烂的木屋里,一脸无辜的看着那道白色人影各种暴打狭羽,看得楚天明都有些热血沸腾,生出一种想上去踹两脚的冲动。
但考虑到双方的修为差距……楚天明只能放弃这个想法。
温倾澜舞起剑来……似乎真的比自己要潇洒一点?楚天明有些伤心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而这狭羽也是个死脑筋,硬是不解除阵法离开,一根筋的和温倾澜死磕,浑身鲜血。
天地黑白、
“这可是以一化二的机会哦?就这么用掉,不觉得浪费么?”
一位青衣男子笑吟吟地开口,男子的身影虚淡到极致,几乎不可见,给人一种风吹即散的感觉。
男子的身前是厚重的石质棋盘,男子执白,对手执黑,周围的景物皆是黑白二色,如若一幅绝美的水墨画。
可独独男子的对手,身居于一株花树之下,花色微红,在这片黑白二色的天地中极为显眼。
身居于花树下的男子就比青袍男子“清晰”很多,眉头紧皱,苦苦思量。
正是温倾澜。
“心有所感而已,”温倾澜摇摇头,“虽然我与他交情不深,但我也不会任人带走我的同门,而且……我当时有种奇怪的感觉,我觉得我一定要救他,一定。”
说到最后的那个“一定”时,温倾澜的语气尤为坚定,甚至不下于白衣男子初次见到他。
“嗯,”白衣男子应了一声,懒洋洋的说,“如果你只是单纯的想让他活下去,那么至少,他的这一劫是过去了,从这个角度而言,你的感觉是对的。”
“那他能平安回来么?”温倾澜问。
白衣男子叹了口气,就像是在面对一个任由他怎么讲都不明白的笨学生。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一个人的命运不是那么轻易能看透的,因为随时随地,都会有所谓的‘一’,也就是变数出现,这种感觉就像是你在算账的时候发现你少算了一项,不论这一项对整体的影响轻重,结果都一定会出现变化。而所谓的‘劫’,则是‘一’的集中地。”
白衣男子大手一挥,一张张脸次第浮现,有邋遢老道,有曾在天宫中出现的黑衣男子,有云浮生,狭羽……
“他们在无形之中化为了‘一’,相互掣肘缠斗,而一切,则都汇聚到他们的身上,简而言之,他们才是风暴的中心。”
白衣男子伸手一点,楚天明与公仪云的脸浮现而出。
温倾澜摇摇头,“我还是没明白你为什么答不上来我的问题。”
白衣男子探身,在温倾澜头上敲了一下,“我的意思是说,你以为算命是看风景啊?很累的好不好!会有无数个莫名其妙的神经病来干扰你看到这件事的真正结果,你要是够强当然可以看穿那群神经病,但问题是就我这状态,想看透这件事,难办。”
温倾澜心中一惊,两人相处不知多少年,他还是第一次听见自家师尊口中说出“难办”二字。
白衣男子略微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所以楚天明即使这一劫过了,也随时有可能被脚下一块碎石绊倒然后摔死。”
“真的看不透?”温倾澜试探着问。
“没办法,”白袍男子耸了耸肩,“谁让那个姓楚的后台硬呢,是他们出手遮掩天机唉,虽然打开看看也不是不行……但算算我和他们的状态,最后吃瘪的估计还是我。”
温倾澜用一种奇怪的眼光打量白衣男子。
“看什么看?”白衣男子翻了个白眼,“我是分身来的好不好?你对我一个分身要有多高要求?过得去就行了。”
两人谈话间,棋盘落子满布,黑子溃不成军。
绝阵宗之内,巨大的灵力洪流猛然倾泻而出,像是洪水决堤,沃野转瞬成水泽。
一道流光飞射而出,大股大股的鲜血飘散在空中。
狭羽在最终时刻,终于破阵而出,选择向自家宗门求救。
再一根筋,面对死亡,也会软下来。
果不其然,阵法破开的瞬间,一道灰色身影瞬间赶到,蒙蒙灰光充斥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