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驿站稍作休整,谢琛和谢珩便安排姐姐与孩子们上了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着宁国公府出发。
车轮滚滚,不过半个时辰,马车便稳稳地停在了宁国府的正门前。
秦氏、裴氏等早就听闻消息,裴氏更是心急如焚,全然不顾长辈迎接晚辈乱了规矩的活法,早早地就候在了仪门那里,眼睛紧紧盯着影壁,一刻也不敢走神。
谢明芳下了车,望着头顶的的匾额,一瞬间有些恍惚。
裴氏似乎心有灵犀,踉跄着从仪门那往前多迎了几步,母女俩的目光在谁都没有料想到的时刻交汇。
多年未见,母亲头上已生了几缕白发,可面容依旧是印象中的温柔可亲;刹那间,千般思念万种情绪涌上心头,母女俩喜极而泣,几步上前便紧紧相拥,泪水夺眶而出,肆意流淌。
母女俩抱头痛哭,引得周围众人眼眶也纷纷泛红。
过了好一阵子,在周围人的轻声劝慰下,母女俩才渐渐止住哭声,但仍紧紧拉着彼此的手,似是生怕一松开,这场团聚就成了一场梦。
裴氏拉着女儿的手,一遍又一遍、上上下下打量着。
曾经那个娇憨天真、总爱腻在自己身边撒娇的女儿,如今已出落得成熟稳重。
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透着历经岁月沉淀后的从容,那股子气度,竟隐隐比自己还要沉稳。
想到这些年女儿独自在外的艰辛,裴氏心中一阵酸涩,眼眶也忍不住又红了几分。
可再看眼前容光焕发的女儿,阖家平安归来,又满心都是欢喜。
裴氏抬手轻轻抚了抚女儿的脸颊,声音哽咽:“我的芳儿,总算是回来了。”
“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谢明芳反手握住母亲的手,轻声安慰。
情绪稍稍稳住后,谢明芳先去寿安堂见过老祖母秦氏。
祖孙俩一碰面,不免又哭了一场,还是薛氏一顿劝,才止住。
哭过之后,又一同笑。
笑完了,秦氏给明芳指着底下几个弟妹让她认认脸。
从薛氏,纪氏、乔乔,再到二房的庄氏,蒋氏。
几个弟妹中,谢明芳连对薛氏都没什么印象,就更别提后面几个了,但不妨碍她礼数周到,给几个弟妹都准备了见面礼。
家里的孩子们似乎比大人们熟络得更快,很快就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的叫成一团。
晌午府上设了家宴。
素来最重规矩的谢进在家宴上直接开口让明芳坐在了自己身边。
父亲不善言辞,也不像母亲能说好些嘘寒问暖的话,他只想尽可能的多看女儿两眼。
既然谢进开了口,宴席上又实在没有外人,索性连屏风也撤了,一家人亲亲热热的围了两张黄花梨木的大圆桌。
戏台上唱的戏文也格外喜庆热闹,十分应景,秦氏欢喜之余,忙命人打赏。
宴席撤去后,裴氏便亲自送谢明芳回了她未出阁时的院子清心堂,舟车劳顿多时,可不得好好歇歇。
明芳早也有了倦意,只刚才被亲人重聚的欢喜笼罩,才不觉得,这会宴席一散,精神头顿时就有些撑不住了。
“咦,佑哥儿和珂姐儿呢?”明芳一扭头,发现自己的两个孩子没了踪影。
裴氏笑道:“都和旸哥儿他们一块去你三弟的院子看乌龟和鹦鹉了,你三弟妹的娘家哥哥可是宠那两个外甥,什么好东西都紧着送来,又是绿毛龟又是灰毛鹦鹉,可把这几个孩子都新鲜坏了!”
母女俩进了清心堂,一同躺在榻上说话。
“方才虽然简单的打眼照面,可三弟妹在一众妯娌间还是出众得让人一眼难忘;那样娇花软玉般的人儿,三弟那个冷性子,真没委屈了人家?”
裴氏啧了声,忙道:“那你可是想岔了,珩哥儿和他媳妇,是你这几个弟弟弟妹里感情最好的一对,成亲到现在也有七八年了,我就没看他们红过脸。”
谢明芳笑道:“那样的美人,我看了都喜欢,三弟性子再傲娇也是个男人,还能免俗不成?”
裴氏:“你这两个嫡亲的弟弟,都是有妻房福气的;老大家的薛氏精明能干,偌大的家业落在她手上,从来没出过一点错处,阖府上下没有不服她的;老三媳妇呢,机灵讨喜,为人处世从来没得挑,教养孩子更是上心。”
明芳边听边点头。
裴氏不放心的问道:“别只说他们,你自己呢?这些年你自己在四川,远离爹娘,过得可好?”
明芳:“我是谁呀?我是您的女儿,一身的本事都是祖母和您亲自教出来的,别说到了四川,便是到了皇宫也有我的容身之地。”
裴氏嗔道:“你这孩子,娘问你正经的呢;姑爷对你好不好?唐家人口复杂,可有人给你理家使绊子?那些妯娌姑嫂好不好相处?你婆婆客又给你立规矩?可有给姑爷塞通房纳姨娘?”
这一连串像鞭炮似的问题,弄得谢明芳哭笑不得。
“您慢点说,我就在您眼前呢,您一个一个的问,来得及。”
“唐景淮对我呢,不说多么体贴入微,但也是尊敬体谅;我在抵达唐家之前,就已将他家的人口妯娌记得烂熟于心,唐家祖母也是个通情达理之人,对我从来都是保驾护航的,不曾刁难不满我什么;我婆婆是有点性子,但心眼不坏,家里的姑嫂……各有脾气,但对付她们我还是手拿把掐小菜一碟。”
“总而言之,这些年在唐府,除了想念您和家人,其他的一切都好。”
裴氏到底多吃了几年的盐,还是从女儿报喜不报忧的话里听出了点什么,“你和姑爷……是不是不算亲近?”
明芳也不掩饰,直言道:“唐景淮是唐家的家族宗子,肩负重任,又生来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清冷脾气,儿女情长在他眼里太微不足道了;但他人品可靠,不管是家里的事还是我有什么难事找他,他都给我办得漂漂亮亮的。”
“我从坐上去四川的船那一天就看明白了这一点,也没想求过他的什么感情。”
裴氏闻言骄傲又心酸。
骄傲的是女儿心思豁达,有大家闺秀的涵养;心酸的是这桩婚姻到底不够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