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氏牙行,大堂。
叶倾城亲自推开了大门,站在门口目视着眼前三十三名木匠。
“诸位,我叶氏要做什么事,方才我已与你们一一知会。我现下只问一句,你们之中可否有人愿意与我一道,修建孔家庄?”
少女言毕,现场却一片安静。
三十多名木匠各怀心思,看来看去,就是无人肯站出来。
齐木见状,哼笑着追出了门:“叶会长,这就是你聊了一个时辰的结果?”
李思坐在卧榻上纹丝未动,仍恣意地喝着酒,目光却悄悄追随着倾城,故作镇静。
倾城眼中明显有了些慌乱,难道……
正在这时,徐万舟忽然站了出来:“我愿跟随叶氏去修建孔家庄。”
少女眼中的疑虑瞬间变为惊喜:“徐前辈,欢迎!”
下一秒,跟随徐万舟的同门都纷纷站了出来,异口同声道:“还有我!”
齐木诧异万分,也没有了平日的深沉模样:“徐万舟,你可想清楚了,你是与我万和牙行签过雇佣书的。”
“上面白纸黑字写着……”
齐木话还未说完,徐万舟就用高于他几倍的音量继续说道:“若无辜退出沉香亭的建造,需罚两锭。”
说罢,他利落地从怀里掏出了一袋银递到了齐木眼前:“齐木先生,我徐万舟毁约在先,甘愿受罚交银!”
“还有我这些同门兄弟们的,我也一起给了,请您收下!”
“你!”
齐木被气得嘴角抽搐,一时语塞。
叶倾城笑得得意,见齐木没有反应,便直接将徐万舟的钱袋塞到了他手里。
还用力将他撞开了一个身位,让出了大门的位置。
少女恭敬地做了个“请”的姿势:“徐先辈,请您进门上座!”
徐万舟挺着胸板,满脸的桀骜不驯。
他抬起手,指节微微一勾,追随他的兄弟们便都跟着他一起进了大堂。
堂内,那双满是伤痕的粗糙大手轻转着酒盏,哼笑道:“原是这样,这丫头还真是……诡计多端。”
咳咳——
徐宁拿着个鸡毛掸子站到了李思身旁,一板一眼地说道:“少将军,您方才也听见了,这上座是我们掌柜的请徐万舟前辈坐的。”
“请您让开!”
说罢,便扬起鸡毛掸子想要扫他下去。
李思看着徐宁一脸认真的样子,喝光了最后一盏酒,便闷笑着起了身:“好好好……不劳烦徐娘子,我自己走。”
李思背着手走到了门口。
正听见倾城对剩下的木匠喊道:“我叶氏修建孔家庄只求良匠,不惜成本。若有意加入我们,却囊中羞涩者,这罚银我叶家出了!”
在倾城的诱惑下,那些无门无派的木匠师傅都纷纷站了出来。
少女脸颊上得意的神色愈发的明显,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盛满了灵气。
李思回头又瞧了眼脸色已经铁青的齐木,轻拍了下他的肩膀:“再呆下去面上只会更加无光。”
“我说这丫头不会卖了郑氏吧,你偏不信!走吧!”
齐木恨得牙痒痒,却也明白不能吃了眼前亏。
便带着剩下的人灰溜溜地走了。
叶倾城抱着膀子看着万和牙行的车队,一个接一个地驶离,心中油然而生的是从未有过的成就感。
这是她第一次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守护了牙行。
那个摆烂的小丫头已死。
从今往后,打不倒她的,都只会让她更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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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角处的小摊上,叶禄盯着马车上一晃而过的齐木,心头一紧。
“居然是他。”
虽然他与齐木只见过寥寥几次,却对这张执着又带有敌意的脸记忆深刻。
捧在手上的羊肉馄饨好似瞬间失去了滋味。
馄饨汤里一张忧心忡忡的脸因水面的波动而变得扭曲。
时间被拉回到二十年前的江陵,那时他刚知道婉儿就是他在等的未婚妻,那时的齐木还叫做齐桥……
二十年前,江陵叶府。
叶禄在江陵大街上第一次见到了见义勇为的婉儿,一眼万年。
一向羞涩的他问到婉儿暂住的客栈后,才舍得离去。
谁想到刚入门便被急匆匆奔出来的家仆拽到了一旁:“二爷,您总算是回来了!将军府来送亲的人到了,正在正堂等您呢!”
“您快去吧,老爷的脸色都不好了。”
说罢,推着他便进了庭院。
叶禄脸上的喜色瞬间消散,这桩亲事本就是他阿耶叶述定下的,他并不欢喜。此前他尝试反抗过,可隔日就传来长安的送亲队伍已经出发的消息,这事就再无退路了。
对方是将军府的娘子,听闻也是京师数一数二的贤淑女子,肯下嫁于商贾之家,完全是因叶述年轻时曾救过将军的命。叶家能在江陵落地发家,也得了将军府不少便利。
如果此时他作闹退婚,定然要被阿耶打死。
他虽心中有怨,但不像兄长叶舟一般硬气,自小就是个怂包。
叶禄不情不愿地进了正堂,却正对上了一双稚嫩中带着三分敌意的鹰眼,寒气逼人。
少年一身盔甲傍身,身上却透着浓重的书生气,白皙的手臂上一道蜈蚣似的疤痕,看得人浑身发麻。
“你就是叶禄?这是将军赐给你的!”
说罢,便将一柄嵌了宝石的长剑直接丢向了叶禄。
叶禄没有准备,手忙脚乱地够了两三次才费力地抱住了宝剑,最后还因宝剑太重,失去了平衡将自己绊倒在地。
呼——
叶禄狼狈地躺在地上,豆大的汗珠从额间蹦出。
一旁的叶述也吓得冷汗直流,见宝剑没摔到地上才重重地松了口气。
叶禄从地上爬起来,愤怒地质问:“你是何人?为何……”
他话刚说了一半,齐桥冷冽的目光便扫了过来,如一支冷箭,让人胆寒。
叶禄气势瞬间溜走了大半,弱弱地继续说道:“为何如此无礼?”
少年笑得不怀好意:“我叫齐桥,是将军府的近卫。”
说罢,齐桥怒视着叶禄慢慢绕了一圈,又用拳头敲了敲他的身板。
“手无缚鸡之力,胆小、体虚、窝囊、不堪一击……”
叶禄不服气,笨拙地双手抬起宝剑便要去偷袭齐桥。
齐桥虽背对着他,仍是敏锐地一个闪身便躲了过去。
叶禄再次因宝剑的重量直直地扑倒在了门槛上,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吃屎。
齐桥叉着腰嘲笑:“偷袭?人品还差,听说还是庶子,真是一无是处。”
哈哈哈——
就在此时,一串如击玉般的女子笑声从庭院中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