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繁星听到这话,先是一愣,随即眼眶中的泪水还未擦干,嘴角却忍不住上扬,笑出了声。
这笑容里夹杂着劫后余生的喜悦,也有对翟绍庭这种独特幽默的无奈。
和沈繁星相处久了,翟绍庭也学会了幽默,且这幽默里还带着沈繁星传染给他的那粗粗拉拉的劲儿。
可还没等沈繁星的笑容完全展开,翟绍庭在突然之间就猛地咳嗽了几声,很快就从喉头里吐出了一大口黑血。
那黑血溅落在沈繁星的身上,也溅碎了她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
沈繁星懂得医术,一眼便看出了翟绍庭吐血的缘由。
在刚才的爆炸中,翟绍庭不仅遭受了强烈的冲击力撞击,还吸入了大量的有害烟尘。
这些有害气体灼伤了他的呼吸道和肺部,导致肺部组织受损出血。而吐出的黑血,是因为血液在肺部经过高温和有害气体的作用,发生了变化,再加上身体内部的气血紊乱,使得他的情况雪上加霜。
若此刻没有被石块压住,沈繁星就能立刻采取一系列救治措施。先是通过针灸来稳定他紊乱的气血,疏通经络,缓解身体的疼痛和不适。
再为翟绍庭按摩胸腹,促进他的血液循环,帮助身体排出毒素和瘀血。为翟绍庭被送入医院前,争取更多的宝贵救治时间。
可是沈繁星无论如何拼命地扭动着身体,想要靠近翟绍庭,由于她自己也被压在了他之下,根本是徒劳无功。
翟绍庭微微抬起头,看着慌乱的沈繁星,眼中满是温柔。他的手指艰难地动了动,想要触摸沈繁星的脸庞,却始终没法成功如愿。
“繁星,别怕,我没事……”
顿了顿,翟绍庭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愧疚和痛苦,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做了很多错事。我当初听信了左晓珊、沈明月母女所散布的谣言,把你害得如此凄惨,大着肚子流落异国他乡,让你受了数不胜数的委屈和痛苦……
你那晚也说得对,我给出的所谓补偿方案就是砸几个臭钱……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获得你的原谅?
现在报应终于都来了,这估计已经是我在人世间的最后一点时光……我还是想要真诚地对你,以及四个孩子们说一声,真是对不起了。”
泪水再次模糊了沈繁星的视线,她都要看不清翟绍庭的面容,她只能根据他所说的内容,做出相对应的表情。
特别是在翟绍庭说出“对不起”的那三个字时,沈繁星开始大哭不止。
“不!其实受立场和角度的不同,你当时本身也没有任何错误,就相当于你的父亲翟麒一样,他对我母亲沈知蓉也没有什么错。我这个人没有受到太多的文化教育,又是个暴脾气,所以我会下意识地把问题变得绝对化。
总觉得非黑即白,容不得一点灰色地带。一旦认定了什么,就像一头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倔驴,根本听不进任何解释。
只是一味地宣泄自己的情绪,这才导致局面进一步不得,退一步更是不行。该是道歉的人是我。你平时对着我肯定很痛苦吧。”
说到这,翟绍庭缓缓地摇着头。他多想亲口告诉沈繁星,与她相伴的日子里,每一天都被开心、快乐和幸福填得满满当当。
哪怕是吵架拌嘴,翟绍庭也并非觉得是痛苦的根源,而是一种别样的甜蜜互动。
每次争吵过后,翟绍庭都会在夜深人静时,细细回味着沈繁星生气时微微嘟起的嘴唇,倔强凶狠的眼神,还有她叉着腰,从嘴里喷出的一连串噼里啪啦、毫不留情的数落,反而在他的心中发酵成了最珍贵美好的经历和回忆。
翟绍庭此刻被伤痛和虚弱彻底笼罩,爆炸的冲击让他的身体遭受重创,体内的气血仿佛被搅乱的旋涡,翻涌不止。
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干涩而又疼痛,每一次想要开口说话,都像是在攀登一座陡峭的山峰,用尽全身力气也难以发出声音。
眼皮沉重得更是如同两扇石门,每一次抬起都无比艰难,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再多看沈繁星一眼。
“我的人生是失败的,同时也是幸运的。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也比不上在生死关头上的一场领悟。面对作恶者,我无论如何报复,都没法平息心中愤怒。
还需要从与事件有关的人,去宣泄负面情绪,想要从中获得我内心深处的一种极致答案。
我为人既愚蠢又自私。所以我该会你进行道歉,更不希望你死掉,给彼此之间一个修复关系的机会。”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在这废墟之中,好像到了这一刻,所有的怨恨和误会都已烟消云散。
被沈繁星原谅一直是翟绍庭心底最炽热的渴望,如今这个愿望竟阴差阳错地实现了,他无法言说这这股喜悦与感动。
翟绍庭能够明显感受着生命的力量正一点点从自己的身体里流逝,但他的内心却无比平静。因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得到了最珍贵的东西:那就是沈繁星的原谅与爱。
他带着笑意,一脸满足地闭上双眼。其实没有任何人知道,在这最后的时刻,他的脑海中莫名其妙地浮现出了,与沈繁星相处的一个美好画面:
在一个宁静的午后,他和她手牵着手,漫步在蜿蜒的小径上,耳边只有彼此的轻声细语和偶尔传来的鸟鸣。阳光洒在了两人身上,温暖而又惬意。
四个孩子手拉着手,蹦蹦跳跳,嬉嬉闹闹地跟着二人的屁股后面,时而喊着妈咪,时而喊着爹地。
他分不清这样美好的画面究竟是真实存在的,还是虚幻的梦境。
但此刻,这个梦如同冬日里的暖阳,给了他无尽的慰藉与欢乐。他多希望时间能够定格,让自己永远停留在这个美梦里,与爱人孩子长相厮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