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叙微微摇了摇头,三人打量着这间分配给他们的房间。这是一套两室一厅的套间,厨房和卫生间一应俱全,但也不知道多久没有人使用过了,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霉味,令人感到不适。房间里摆放着床、沙发、桌椅等一些简单的家具,但也全都布满了厚厚的一层灰尘,仿佛蒙上了一层灰色的薄纱。
在这个时间段的七号基地,还没有达到它日后的火爆程度,这种两室一厅的套间,如果放在高峰期,绝对是供不应求的抢手货,是那些有钱有势的人争相抢夺的上等好房。但在见惯了各种豪华居所的杨子晴眼里,这间房间实在是乏善可陈,有很多值得挑剔的地方。
“我来打扫吧。”王怡花爽快地站出来,脸上挂着笑容。杨子晴递给她工具和水,随即与顾时叙一同走向阳台。从六楼俯瞰,视野开阔,然而映入眼帘的全是密集的房屋。狭窄曲折的街道上,垃圾随风飘荡,行人言语粗鄙。基地显得格外散漫,环境也十分凌乱。唯一的亮点或许是随处可见的七仔雕塑、图片、徽章、玩偶,以及迎风飘扬的旗帜。刚才在门口见到的所有工作人员和公共设施上,都印有类似的图案,甚至连身份磁卡上也绘有一个脑袋白、身体绿的外星生物。
除了这些,他们还发现基地规模相当庞大,一直延伸到山脚下。这一带应属于高级住宅区,稍远处则杂乱无章地散布着各种建筑。
“原本以为进来就能找到人,没想到事情没这么简单。”杨子晴皱起眉头,显得有些失望。
“就像你说的,这么大的目标,不可能一下子就找不到,总能问到些什么。我更在意的是这个。”顾时叙拿出通讯仪,低声说道。之前在巨鸟一役中用过的通讯仪已经被炸成灰烬,现在用的是早已预备在空间器里的备用机。
通讯仪上的信号微弱地闪烁,勉强能连接到杨子晴,但除此之外,几乎没有其他信号。按照洛久庆的理论,每个通讯仪都配备有威胁信号的发送和接收器,但“主信号发射器”位于他们研究小组的车队上。离开发射器太远,信号自然会变弱,最终无法联系。
“看样子我们被耍了,这支队伍根本不是我们的人。”顾时叙冷冷地看向屋内的王怡花,语气中透出一丝怀疑。
杨子晴挑了挑眉:“也许她并没有骗我们,只是恰巧我们的队伍还没到,而另一支规模和配备相似的队伍正好赶到,这一切不过是巧合。”
顾时叙无奈地叹了口气,正当此时,门被敲响。原来是闻风而来的邻居们前来拜访。能住在这里的都是高手,这次来的三个同一楼层的,有来试探的,有来结交的,还有一个显得不情愿被拖来的。顾时叙并无交际的打算,依旧摆出一副高冷的架势,而杨子晴则侧面打探大队人马的消息。没有得到有用的信息后,她们便巧妙地将来访者搪塞走。
然而,随着一波又一波的拜访而来,这次甚至有狩猎团的狩猎队前来招募。依旧是礼貌而迅速地打发走,顾时叙和杨子晴相视一笑,苦笑中带着无奈,“这里的人还真是热情。”
等待了一会儿,门再也没有人来敲,两人决定出门,声称要去了解这个基地的情况。
门关上的瞬间,勤劳的王怡花放下拖把,望着紧闭的防盗门,咬紧了唇。她透过猫眼向外张望,又登上阳台四处查看,最终还是回去继续打扫。
两个小时过去了,王怡花终于将厨房打扫得一尘不染,而顾时叙和杨子晴仍未归来。她的心中隐隐升起不安。
“他们可能遇到麻烦了?”
“或者基地首领邀请他们吃饭了?刚才那个负责人看起来像是捡到了宝贝。如果基地首领有远见,肯定不会放过拉拢顾时叙的机会。”
想到这里,王怡花再也按捺不住,迅速整理了一下衣服,脸上抹了些灰尘,将头发披下遮住脸,手握备用钥匙,悄然下楼。
“她终于下来了。”杨子晴隐藏在一个角落里,低声嘀咕了一句,然后抬起头,瞥了顾时叙一眼,用眼神示意他,“跟上吗?”
王怡花从楼里出来之后,似乎也没有明确的目标,只是在基地里东荡西逛,漫无目的地走着,如果不是她刻意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把自己丑化得和周围那些麻木而狼狈的幸存者没有什么两样,恐怕早就引起别人的注意和麻烦了。
杨子晴在后面紧紧地跟着她,一边走一边低声嘀咕道:“她好像在找人,但又好像没有什么明确的目标,她到底想干什么?”
顾时叙突然竖起一根食指放在嘴边,示意杨子晴不要出声。他们看到前方不远处,王怡花突然激动地抓住了一个人,似乎在说着什么。那个人看到王怡花也很惊讶,他警觉地左右看了看,然后带着王怡花快速地离开了原地,走到了一条相对僻静的小巷子里。
“陈部长,怎么会在这里遇到你?你被那些人抓走之后没事吧?”王怡花抓着那个人的胳膊,焦急地问道。
“唉,此事说来话长,一言难尽啊,”被称为陈部长的男人叹了口气,然后压低声音问道,“司令呢?他现在怎么样了?”
“唉,别提了,”王怡花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悲伤的神情,“司令他受了重伤,情况不太好,我们只能先到这个基地里来暂避一时,谁知道这个基地竟然这么黑……唉,你还是跟我来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杨子晴看着前方和王怡花说话的那个男人,发现他完全是一个陌生人,她之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如果不是跟着王怡花,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跟着这个被称为陈部长的人,她根本不可能知道这条重要的线索。
顾时叙一边暗自思索,一边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他和杨子晴并不费什么力气,便很快追踪到一间破旧荒败的饭店。昏暗的灯光透过斑驳的窗户,映出里面一群人正在阴森森地开会。两人刚一踏入,屋内便响起一声怒喝:“李鸣,你把她带来干嘛!”
李鸣急忙辩解,言辞间充满了紧张与慌乱。就在这时,门猛地被推开,“王怡花”狼狈不堪地逃了出来,几乎撞上顾时叙。她抬头时,眼中满是惊恐与愤怒,仿佛要将所有的怨气倾泻而出。顾时叙扫视着破败的饭店,目光中闪过一丝失望:“转来转去,竟然还是你们这些人。”
杨子晴见状,心中顿时明白,原来他们白忙活了一场。她心里暗道:“这些人我不认识,但诸葛谦绝不会认错。所谓的三四十万大部队,根本就是诸葛云马的手下。”
顾时叙的脑海中闪过当初的猜测:虽然两边队伍被几个山头隔开,行程进度相近,诸葛他们理应已经到达这里。但为何一个庞大的部队竟被一群乌烟瘴气的土匪打劫成功?随后又堵住了隧道入口,断了后路。杨子晴虽然嘴上不承认,但内心却对齐明的能力抱有一丝希望,总觉得他不该如此无能。
更让人疑惑的是,队伍里竟然出现了江城集团的装甲车,而陈部长似乎对八大队的情况了如指掌……
诸葛谦见顾时叙一愣,立刻提高了警惕,冷笑道:“你还真是阴魂不散,难道是来报仇的吗?可惜,那天晚上抓你的不是我,是我老子。他现在在霍天那边做客,和他见面的机会你没了。”
顾时叙冷冷地向前迈了一步,俯视着“王怡花”:“你们那里怎么会有我队伍的车?你们对我们这么了解,装得还挺像的。”
诸葛谦不再掩饰,露出得意的笑容:“那天失去你的踪迹后,老头子派人去你们营地查看,发现你们刚结束战斗。你的副手齐明派了很多人进山找你,很多高手都出动了。老头子收到报告,看到你们营地空虚混乱,立刻命令那些人偷袭。”
他语气中充满了敌意:“还派出了飞机,丢了不少弹药,最后你们落荒而逃,留下了大量物资和老弱病残。你不用这么瞪着我,拜你所赐,老头子防我跟防狼一样。那些行动根本不是我决定的,我连干预的权限都没有。”
当初诸葛谦被顾时叙抓住并囚禁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虽然被完好无损地放了回去,但顾时叙在此期间让人天天在诸葛云马耳边灌输诸葛谦已经被顾时叙策反的言论,说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夺他的权。顾时叙还列出了种种似是而非的疑点和迹象,诸葛云马就算再疼爱和欣赏这个儿子,但他本性就多疑,听的次数多了,自然也就信了几分。
诸葛谦后来也知道了父亲开始疏远自己的真正原因,他心中对顾时叙的恨意简直难以用言语来形容,恨不得将他撕成碎片。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最初所听到、看到和感受到的诸葛云马对他的提防和疏离,其实有很多都是顾时叙暗中让人伪造出来的假象。顾时叙还巧妙地让诸葛谦相信,他之所以会被关押那么长时间,完全是因为诸葛云马不肯全力营救他,因为诸葛司令更加舍不得的是他手中的权势,他不敢为了一个儿子就和顾时叙硬碰硬,甚至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儿子太过优秀和强大,很早就在暗中提防着这个儿子,而顾时叙的举动正好是正中了他的下怀。
顾时叙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他并没有直接在他们父子之间挑拨离间,只是给其中一方制造一些误会,如果另一方能够及时解释清楚,也许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但他偏偏要让他们父子两人互相误会,而且让他们思考问题的出发点和考虑的方向都完全不同,导致他们之间互相不信任,互相猜忌,互相指责,结果一方越是解释,另一方就越觉得对方早就在暗中对不起自己,如此循环往复,矛盾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最终一发不可收拾。更何况,他们父子以前也未必没有各自的小算盘,毕竟商场如战场,父子之间也存在着利益的争夺,谁不想得到更多更大的利益呢?
就算他们父子两人本身并没有什么私心,他们各自的手下也不会全无谋算,在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的怂恿和煽风点火之下,他们父子俩能不彻底闹翻才怪。
诸葛谦痛恨顾时叙,但他其实并不知道,他现在所面临的这个局面,其实只是顾时叙在其中轻描淡写地拨弄了几下就造成的,可以说完全是顾时叙一手促成的。如果他知道真相的话,恐怕这时候他就会直接扑上来和顾时叙拼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还自以为是地在那里不动声色地抹黑诸葛云马。
顾时叙紧紧地攥着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变得发白,但他脸上却依然没有流露出任何多余的情绪,他深邃的眼眸中平静得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让人看不出他内心深处究竟在想些什么。诸葛谦刚才所说的话,其中肯定有一些夸大的成分,但恐怕也差不离,基本符合事实。
“那之后,你还有他们的消息吗?”顾时叙的声音低沉而平静,甚至显得有些清淡,但杨子晴却能清晰地听出来,在他的声音深处,压抑着多么浓烈、多么森寒的愤怒和杀意。
诸葛谦摇了摇头,说道:“我老头子得到了那些物资,又把你们的人俘虏了回去,之后也没有什么精力再继续追踪你们的下落了。”他突然阴森地笑了笑,然后指着已经被顾时叙身上散发出的强大气势逼得双腿发软,瘫倒在地上的“王怡花”,说道:“这个人是我老头子的贴身秘书,也是他的众多情妇之一,她叫陈如,是老头子的誓死拥护者。审问俘虏的事情就是她负责的,听说她手底下弄死了不少人,她之所以对你们的情况如此了解,肯定就是通过这种方式得来的。但这人再坏,也只是奉我老头子的命令办事而已,真正害死了你们那么多人的罪魁祸首还是我老头子!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和我合作,一起把他给扳倒?”
陈如自知今天恐怕是难逃一死,索性也豁出去了,她指着诸葛谦破口大骂道:“诸葛谦!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竟然敢算计自己的亲生父亲!你简直就是猪狗不如!是不是你在他每天的食物里下了毒?!不然司令的身体怎么会突然变得那么差?!那天我还亲眼看到了,那群土匪冲出来的时候,司令明明被保护得好好的,是你暗中偷偷地在他身上扎了一针,然后又把他推倒在地!要不是你这样做,我也不会落得被人抓去凌辱的下场!顾时叙,这种灭绝人性的你也敢和他来往吗?他为了一己之私,连整个队伍的死活都不管,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诸葛谦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他身后的一名手下立刻上前,掐住陈如的脖子,轻轻一扭,只听“咔擦”一声,陈如的头颅以诡异的角度垂下,双眼瞪得溜圆,却再也无法开口。
尸体倒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冷意。
顾时叙缓缓抬手,将杨子晴挡在身后。他目光冷漠地扫过地上的尸体,却未流露出半点情绪,仿佛死去的,只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虫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