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看到自家祖母一脸憔悴,因疼痛而面色发白,可是她一点都感觉不到同情或心疼的情绪。
她的好祖母用错策略了,她是没心没肺之人,当年她为了能读书,十几岁就敢违背爷奶的意愿,独自进京求助爸爸的战友要回大伯霸占的房子和抚恤金完成学业。那可是养她十年的爷奶,她说舍弃就舍弃,在他们生病之时只出钱没有露面。
她一个便宜祖母,没有养过她没有照顾过她,她凭什么以为她腿断她就要心疼她,谁给她的自信,用腿断来道德绑架她。
谢三看着那并排站着的大儿大女,心中五味杂陈。方才李太医在诊脉时,这两人便像是商量好了似的,一个忙着端茶递水,殷勤备至,另一个则抢在他这个一家之主前头,利落地付了太医的诊金,那副急切的模样,仿佛生怕落了后,便失了孝心似的。
现在没有外人了,俩人就如同成了木头般,杵在那里不动了,他们连装都懒得装,活像两尊没有生气的木雕。
谢三看着这沉默不语的两人,心中一阵烦闷。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你们祖母如今受了伤,身边离不开人,你们两个做孙辈的,也该多尽尽孝心。”
谢轩煜闻言,很是恭敬堆起满脸的笑容道:“父亲说的是,儿子明天就去请假,在府里好好伺候祖母。”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假。
谢三被噎得一时语塞,谢碧柔见状,赶忙上前柔声道:“爹爹,还是莫要让大哥告假了,不然怕会影响大哥的差事。不如就由女儿和大姐姐来祖母身边尽孝吧,爹爹和大哥可莫要因家事而耽误了公事。”
“如此,便辛苦云儿和柔儿了。”谢三顺势应道。
碧云听着这番对话,心中冷笑更甚。她抬眼看向谢碧柔,只见对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仿佛已经胜券在握,“姐姐,你看你是住在祖母稍间还是住回芳满园,祖母已经差人将姐姐从前住的芳满园收拾妥当了。”
谢碧云闻言,轻轻掩唇一笑,那笑容里藏着几分娇俏与得意,“妹妹有心了,祖母如此疼爱我们,我自是愿意回来照顾祖母,可是郡主府离谢府不远,我每天可以辰时到谢府,日落回郡主府,辛苦妹妹晚上住到祖母稍间照顾祖母,我们这样排班也能更好的照顾祖母,我是做姐姐的就受些累也是应该的。”茶言茶语好像谁不会似的。
谢老夫人看着自己那二孙女不顶事,忙自己出声道:“云姐儿,祖母怎么舍得看你跑来跑去,哎,老了就是拖累儿孙呀。若林你去芳满园看看还有哪里不妥当,今晚开始就让大姑娘住回芳满园,当然如果云姐儿想住在祖母的稍间也可以,这样也可以少些路上的时间。”
谢老夫人此言一出,原本还带着几分得意与期待的谢碧柔,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犹如骤然乌云蔽日。她今日还暗自盘算着能借此机会在祖母面前多些露脸的机会,让父亲和祖母看到自己的乖巧懂事与聪慧伶俐,说不定能得到更多的夸赞与疼爱,娘亲现在失势,只能靠着祖母才行,至于父亲,她从来没有指望过,虽然她不喜欢谢碧云那个贱&人,但是她却是见过父亲以前多喜欢谢碧云,可等谢碧云那个短命娘死了后,父亲还不是转眼就看不到谢碧云。
她那父亲就是一个自私自利只能看到他自己的人。
可祖母现在这番话如同一盆冷水,无情地浇灭了她心中的热望。她满心以为祖母定会对自己青睐有加,却没想到祖母的眼里仿佛只有谢碧云那个贱人,满心满眼都是对谢碧云的赞赏,全然不顾及自己的一番心思。
谢老夫人是何许人也,那可是在谢府深宅大院里活了几十年的老狐狸,一双眼睛毒辣得很,阅人无数,世间的种种心机与算计在她眼中都无所遁形。谢碧柔那瞬间的表情变化,又怎能逃过她的法眼,不过是眼角轻轻一扫,便将谢碧柔心中所想看了个通透。
碧云望着祖母那副毅然决然的模样,赤膊上阵般地亲自操持起来,心中暗自苦笑,知道再拒绝也是徒劳。她心中明了,祖母今日若是不达目的,明日定能想出千般万般的法子,软磨硬泡也要让她搬回谢府去住。也罢,她暗自思量,既如此,便顺了她的意,住回来瞧瞧她这便宜祖母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夏柳,”她微微侧首, “你回府一趟,将我平日里惯用的物品一一收拾妥当带来。”顿了顿,目光转向一旁静立的春桃,“至于春桃,你就留在郡主府,协助孙嬷嬷打理府中大小事务,那些账本,你看过后整理妥当,我回去后再细细审阅。还有让来福姑姑和水虹她们六个都来谢府。”
春桃静静地伫立在一旁,耳畔回响着郡主加重语气说出的“回府后审阅”这几个字,她的心瞬间便如明镜般透亮——郡主这是明明白白地告诫她,万不可将账本带至谢府。其实,即便郡主不这般特意叮嘱,春桃也断然不会做出将账本带往谢府这种糊涂事。
在这看似繁华的府邸之中,春桃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府里就没一个正常人。那些个表面上道貌岸然、和和气气的人,背地里却都藏着满肚子的坏水,一个个都绞尽脑汁、机关算尽,就想着如何算计郡主和二位少爷,全然不顾一丝亲情道义。
碧云微微眯起眼眸,心中盘算着接下来的打算,面上却不露分毫。她看向祖母,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轻声道:“祖母这般费心,云儿若再推辞,倒显得不懂事了。既如此,便依祖母所言,我这就让夏柳回去收拾,只是我平日里用惯的八个贴身侍候的也要一并都带来,还有来福姑姑是太后娘娘送孙女的管事嬷嬷。”
谢老夫人闻言,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忙不迭地应道:“云姐儿说的哪里话,太后娘娘送你的管事嬷嬷那一定是好的,你只管带贴身大丫鬟就行,其她二等丫鬟和粗使丫鬟祖母给你配,一定让你满意。放心,祖母让谢嬷嬷去安排,保证让她们都好好伺候你。”
碧云微微颔首,又看向一旁脸色阴沉的谢碧柔,故作关切道:“妹妹,你平日里也辛苦,晚上照顾祖母可别累坏了身子。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和我说。”
谢碧柔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咬牙切齿道:“多谢姐姐关心,妹妹定会照顾好祖母,不劳姐姐费心。”
碧云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淡淡道:“如此便好。”
待夏柳将物品收拾妥当,带着来福姑姑和水虹等人回到谢府时,已是傍晚时分。碧云看着熟悉的院子,心中五味杂陈。这谢府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自己这一回来,怕是又要陷入无尽的纷争之中。
然而,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欺凌的小女孩了。如今的她,已是尊贵郡主,有了自己的心腹,还有皇上、太后娘娘、威北侯可靠,更重要的是她有了一颗坚韧不拔的心。她倒要看看,这谢府里,究竟还有多少牛鬼蛇神,敢在她面前兴风作浪。
夜幕降临,谢府里灯火通明。碧云坐在窗前,静静地思索着接下来的计划。
而此时,谢碧柔正躺在祖母的稍间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满心都是不甘和怨恨,觉得自己被谢碧云狠狠地摆了一道。她暗暗发誓,一定要找机会报复回来,让谢碧云知道,这谢府里,到底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谢碧云那个贱胚子,还真以为自己攀上了高枝儿,成了那尊贵无比的郡主,就胜券在握、高枕无忧了?哼,她也不瞧瞧这世间之事变幻无常,不到最后一刻,鹿死谁手都还说不准呢!她且等着瞧,我定不会让她得意太久!
谢碧柔在祖母稍间的榻上辗转反侧,心中的怨愤如藤蔓般疯长。她越想越气,索性披衣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手指紧紧攥着衣角,仿佛要将所有的不甘都发泄在这布料之上。
“谢碧云,你以为你成了郡主就能压我一头?我定要让你知道,这谢府里,还没轮到你撒野!”她咬牙切齿地低语,眼神中满是狠厉。
“郡主,夜深了,您该歇息了。”夏柳迈着轻盈的步伐,悄然走进屋内,轻声提醒道,手中捧着一杯还冒着热气的红糖水,那袅袅热气在微凉的空气中袅袅升腾,带着丝丝香甜。
碧云正坐在桌前,借着昏黄的烛光,翻阅着一些旧时的信件,听到夏柳的话,缓缓抬起头来,接过那杯红糖水,轻抿了一口,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些许夜里的寒意。她微微眯起眼眸,将杯子放在一旁,缓缓道:“夏柳,你明天去查查,最近谢府里都有哪些人动作频繁。这谢府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怕是有人又在背后搞些小动作。”
夏柳应了一声,声音清脆而坚定。她手脚麻利地指挥着水采,让她把郡主的被褥铺好。随后,她又伸手摸了摸炕的温度,感受着那恰到好处的暖意,这才转身对碧云说道:“郡主睡吧,炕现在正好睡,您劳累了一天,也该好好休息了。明日奴婢便去查探。”
碧云轻轻点了点头,看着夏柳几人忙碌而有序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暖意。在这看似繁华却又暗藏危机的谢府中,有夏柳她们这样的忠心之人相伴,倒也算是一种慰藉。
她快步走向那早已铺好的炕,动作轻柔而优雅,每一步都仿佛带着一种从容不迫的气度,炕上的被褥平整如新,散发着淡淡的太阳的味道。
她轻轻解开外衣的系带,那精致的衣衫如流水般滑落,露出里面贴身的亵衣。水采接过将衣物整齐地叠放在一旁,催促郡主快快到被窝里,虽然屋里烧了地龙,可是这屋子时间久了没住,还是有些阴冷。
碧云听话钻进温暖的被窝,被窝里仿佛藏着一个小小的暖炉,将她紧紧包裹,驱散了夜的寒意,她现在特别喜欢土炕,冬暖夏冷很是舒服。
她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在这寂静的黑暗中,她的思绪如脱缰的野马,肆意飘荡。她想起以前在谢府生活的那段日子,往昔的种种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那些曾经让她退缩、让她隐忍的人和事,如今在她心中已什么都不是了,她重回谢府,她一定不会如以前那般团起来生活,像只受惊的小兽般躲在自己的角落里。
次日清晨,碧云早早起身,前往祖母的院子请安。刚走到院门口,便听见里面传来谢碧柔娇柔的声音:“祖母,您今日感觉可好些了?柔儿给您熬了燕窝粥,您尝尝。”
碧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抬步走进屋内。谢碧柔见她进来,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乖巧的模样,起身行礼道:“姐姐来了。”
碧云微微点头,看向祖母,关切道:“祖母,您可要保重身体,孙女如今回来了,定会好好照顾您。”
谢老夫人笑着拉过她的手,说道:“云姐儿有心了,有你们在身边,祖母这心里也踏实。”
在祖母屋中待了片刻,碧云便起身告辞。她刚走出院子,谢碧柔便跟了出来,在她身后阴阳怪气地说道:“姐姐如今成了郡主,可真是威风呢,连回谢府都要摆这么大的排场。”
碧云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她,目光冰冷:“妹妹说笑了,我不过是带了几个贴身伺候的人罢了。倒是妹妹,昨晚照顾祖母辛苦了,今日可要多休息才是。”
谢碧柔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愤愤地瞪着她。碧云不再理会她,转身离去。
接下来的几日,碧云一边在祖母面前尽孝,一边看着谢二姑娘孝心表演。
此时的谢府内一派祥和之景,母慈子孝,儿孙绕膝,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好一幅家和万事兴的画卷,但碧云知道这不过是谢老夫人在悄悄酝酿一场风暴前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