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在别院悠悠然地度过了三日光阴,每日晨起听鸟鸣啁啾,暮归观云霞漫卷,倒也清闲自在。这日她起了个大早,换上一身素净的月白衫子,便携了随身的包袱,缓步往山里的普照庵行去。
庵堂隐在苍翠竹林间,檐角铜铃随风轻响,檀香袅袅中透着几分静谧。她双手合十,虔诚地在佛前叩拜,又往功德箱里添了厚厚一叠香油钱,这也算完成了她的一个心愿,如果她能从海外回来,她再来普照庵添香油钱。
待拜别住持师太,碧云回到别院就看到舅爷正坐在廊下摇着蒲扇品茶。碧云回到房间,把准备好礼物拿了出来,这两根空间人参,她用红绸裹着递到舅爷手中,温声道:“这是前些日子得的野山参,您一根放着备着,一根您留着泡酒或是炖汤都使得。”舅爷接过来,嘴里念叨着“你这孩子总是乱花钱”,眼中却满是欣慰。
碧云又从包袱里掏出一个青瓷小瓶,放在石桌上,解释道:“这是夏柳新制的荣养丸,用灵芝、当归、茯苓等药材配的,最是滋补气血。您每日服上一粒,身子骨定能愈发硬朗。”舅爷知晓夏柳医术高明,这药丸自然也是极好的,便也不再推辞。
翌日一早,她准备回京城。
舅爷送她离开,跟在她身后还在不停的絮絮叨叨道:“你这丫头,怎么能生出要出海的念头?那海上风浪大得很,万一有个闪失可如何是好?再说你是小娘子,有本事的船老大……”
碧云看着舅爷焦急又担忧的模样,心中一阵酸涩,柔声安抚道:“舅爷,您且放宽心。我并非莽撞之人,若真要出海,定会提前与您商议,将诸事安排妥当。您瞧,我如今不是还好端端地在您跟前嘛。”舅爷听了这话,虽仍有些不放心,却也不好再过多阻拦,只是反复叮嘱她一定要小心谨慎,莫要让自己陷入险境。碧云一一应下,又哄着舅爷回了府里,才转身坐上马车。
回到京城,没有休息第二天又去威北侯府看了生病的外祖母,没有想到老人家看着精神了许多,就是大医都说老夫人身体在慢慢康复。
从威北侯府回来后,碧云便一头扎进了出海的筹备事宜里。她想出去看看,现在这也成了她的一个执念,她厌烦了这种大家闺秀的生活。
她先是派出人员打听可靠的船队,与此同时,碧云也没落下对船只的了解。她托人寻来诸多航海典籍,日夜研读,又请来造船的工匠,详细询问船只构造、修补之法。工匠见她求知若渴,倒也耐心讲解,当然除了他们各家独有的秘法。从船身的材质选择到桅杆的搭建技巧,从船舱的布局规划到船锚的收放要点,她一一记在心中。
不管能不能出海,她先做准备,如果真没有船老大带她,她也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那她就走丝绸之路。
她还想和夏柳几人谈谈她们是否愿意跟着她,夏柳她们这个年龄早应该成亲了,特别是她以前还觉得夏柳和司剑有点意思,可是从他们一行在并州分开后,再也没有见过司剑,后来她把跟着她的二勇和三勇、小布和小天送到孙家军后求个好发展,就再也没有见过。
这次回来听说司剑成亲了。
“奴婢想一直跟着郡主,外面的世界真如郡主所说,很精彩,不愿再在这四方天地里循规蹈矩地过日子。”夏柳目光灼灼望向碧云,眼中满是坚定。
小芽、水采和水瑰也跟着点头道:“我们要跟着郡主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就是宫嬷嬷也点头道:“皇上把老奴给郡主时就对老奴说,郡主在那里,老奴就在那里,再说跟着郡主这些年,老奴的功夫可是涨了不少。还有皇上给您的十五个护卫您也放心,他们十五人也和老奴一样,会一直跟在郡主身边。”
碧云望着眼前众人坚定的神情,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眼眶微微泛红。她抬手拭了拭眼角,嘴角扬起一抹欣慰的笑意:“有你们相伴,我此行便多了几分底气。只是,此去路途遥远,艰难险阻未知,大家还需做好十足的准备。”
众人纷纷点头,眼神中毫无惧色。夏柳更凑到碧云身边,拉着她的衣袖道:“郡主,您就别担心我们啦,只要能跟着您,再苦再累我们都不怕。”水采和水瑰也在一旁附和,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对外面世界的憧憬。
碧云轻轻拍了拍夏柳的手,看向宫嬷嬷道:“嬷嬷,您年岁渐长,此去不知要历经多少风雨,您若想留下,我定不会勉强。”宫嬷嬷却一脸严肃地福了福身:“郡主说笑了,老奴自当紧随郡主左右,护您周全。十五护卫那边也已传来消息,他们随时待命,只等郡主一声令下。”
碧云心中大定。
她在大楚真得没有什么遗憾了,这些年在皇上和孙家军支持下在大的州(府)都开设了福利院,里面有孤儿,也有没有人管的老人,只要他们勤快,他们不会饿死,冬天有暖和的屋子住,雨天有房子遮雨。
他们每日跟着院里的师傅学习生存技能,或读书识字,或学习手艺,只要他们肯勤快努力,便无需再为温饱发愁。
随着筹备事宜的推进,一切准备就绪。这日,阳光洒在港口,波光粼粼的海面闪烁着金色的光芒,一艘坚固的海船正静静地停靠在岸边,船帆高悬,似在翘首以盼即将开启的远航。
碧云身着利落的劲装,外罩一件淡蓝色的披风,发丝被海风吹得微微扬起。她带着夏柳、小芽、水采、水瑰以及宫嬷嬷和十五护卫,还有从大楚各地买的下人,愿意跟着她出海的,都在这三条船上。
暗一让她送回了苏世子身边。
此时,港口处热闹非凡,人群熙熙攘攘,人群之中,泉州知府大堂哥谢轩泽身着深蓝色官服,头戴乌纱,身姿挺拔却难掩眉宇间的一丝忧虑与凝重。他身后跟着一群下属,皆神色肃穆,亦步亦趋地紧随其后。
他们都是奉皇命来给尊贵郡主送行的。
“小妹,一路平安!”
“大哥,放心,最慢三年,我们一定回来。”碧云第一次出海不可能去太远的地方。
在众人或好奇、或敬佩、或关切的目光簇拥下,她身姿挺拔,迈着坚定而沉稳的步伐,一步一步朝着那艘静静停泊在海面的海船走去。那艘海船犹如一头蛰伏的巨兽,船身线条流畅而刚硬,散发着一种无畏的气势。
仔细瞧去,每条海船上竟都整齐排列着五门大炮,黑洞洞的炮口在阳光下隐隐透着冷峻的寒光,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它的强大威慑力。
待她踏上甲板,刚走进船舱,就瞧见了熟悉的身影——舅爷正坐在一张木椅上,气定神闲地端着茶盏轻抿,二表哥则在一旁把玩着一把精致的折扇,时不时与舅爷交谈几句。
“舅爷!二表哥!你们怎么也在船上?”她满心诧异,声音都不自觉提高了几分。
孙舅爷将茶盏往桌上一放,眉毛一挑,很是傲娇地说道:“怎么我们不能跟着你出去转转?你这丫头,胆儿是越发大了,一个人就敢往那茫茫大海跑,我们不跟着,哪能放心得下!”
二表哥也连忙点头,将折扇“唰”地一声合上,笑着说道:“小妹,我也想再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这些年我一直想着能再次出海,我和舅爷上次去了倭人的地方,这次我们换个地方,海外的天地,可是比我们想象的大多了,我很是向往。再说,有我和舅爷在,你遇到事儿还能有个商量的人,多好?”
碧云听了,只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眼眶微微泛红,声音里就有些哽咽:“好,谢谢舅爷和二表哥。有你们陪着,我心里踏实多了。放心,我们一定会平安的,等到了那新奇的海外之地,咱们一起好好瞧瞧。”
其实,碧云心里清楚,此次出海,风险难测。早在筹备之初,她便悄悄在空间里备下了两艘船。和这三艘船一般无二,是她为最坏的状况准备的。若是真遇上了无法抵御的风暴或是敌袭,那两艘船便是他们最后的退路。
她再度将目光缓缓投向那片逐渐远去的岸边,送行的人群恰似被晕染开的水墨画,轮廓渐渐模糊,原本清晰可辨的人影也如沙砾般,在视线里越缩越小,最终化作朦胧的色块。离别的愁绪如丝线般缠绕在心头,可她心中那团对未知的炽热火焰,却未曾因这离情别绪有丝毫黯淡。
她深吸一口气,那带着咸涩海腥味的空气涌入胸腔,似一股无形的力量,将胸中杂糅的不舍与忐忑轻轻抚平。随后,她毅然决然地转过身,将目光投向那片浩渺无垠、波光粼粼的大海,眼底满是坚毅与憧憬。
谢碧云对大堂哥说三年一定回来,可天不遂人愿,南洋局势复杂多变,风暴、海盗接踵而至,诸多事务缠身,她终究未能践行三年之约。第四年秋后,当她率领船队出现在大楚泉州港口时,那五艘满载而归的船只引得众人惊叹。船上,南洋的香料散发着馥郁芬芳,胡椒颗颗饱满,檀香清幽淡雅,锡制品精巧别致,燕窝莹润如雪,咖啡豆散发着独特的醇厚气息,还有那璀璨夺目的宝石,在阳光下折射出迷人的光芒,较之出发时的三艘船,收获翻了倍。
南洋归来的第二年,碧云又生出了闯荡丝绸之路的念头。她和二表哥一行五十六人又走了丝绸之路,这一走就是十年才回到大楚。
期间历经沙漠的酷热干旱、戈壁的狂风肆虐,也遭遇过商队间的为争夺水源大打出手、强盗的明抢暗夺。然而他们一行,不仅带回了西域的葡萄美酒、精美丝绸、珍稀药材,更是把大楚的茶叶、瓷器、丝绸运往西域各国。
待丝绸之路之行结束,谢碧云回到大楚休整两年后,她单独带领船队再次扬帆远航,这一次,她将目光投向了更遥远的大洋彼岸。岁月如白驹过隙,等她再次踏上大楚的土地时,已然五十九岁。可令人称奇的是,岁月似乎格外厚待她,她面容依旧白皙细腻,眼神明亮有神,瞧着不过三十多岁的模样,仿佛时光在她身上按下了暂停键。
她一生未嫁,直至七十八岁高龄,在睡梦中安然离世,她的一生,如同一颗璀璨星辰,照亮了大楚的慈善与探索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