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道袍加身的弟子,一左一右,将应以安搀扶起来,此刻的她,全靠这两人架着才能勉强站立。
念怀脚下生风般快步来到应以安身前,“安儿,跟我回去,好不好?”
她深知应以正的狠辣与权谋,在那权力旋涡的中心,暗箭与算计从未停歇,不愿看到应以安再被卷入这无尽的纷争,沦为权力的牺牲品。
觉着应以安的人生不该被阴谋与争斗填满,念怀只想带她远离这一切,寻一处宁静之地,让她在平凡的日子里,平安度过此生,远离所有的伤害与危险。
“……”
应以安费力地撑开眼皮,眸中净是混沌与迷茫,好似被一层浓雾笼罩,先是看向眼前的念怀,随后,看向不远处的应以正。
一边是在艰难时刻给予自己庇护的念怀,一边是主宰自己命运的应以正,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感与回忆交织在一起,让应以安陷入了两难境地。
“安儿,”
应以正抬了抬下巴,“你若是执意跟她走,的确能苟延残喘,可你想过没有,一旦不跟我回去,你失去的不止是皇位,还有你心心念念的辛允。”
他懂得拿捏应以安的软肋。
从应以安幼时起,就不断灌输着不要轻信任何人、莫要沾染多余感情的观念,一心想将其雕琢成一个只听自己号令、无情无义的傀儡。
在他的谋划中,应以安该是自己手中最锋利的刀,不问缘由,只知杀伐,可没想到,这个被他悉心‘栽培’的孩子,竟偷偷学会了信任旁人,还胆大地爱上了辛允。
在应以正看来,这简直是离经叛道,那些他亲手埋下的‘种子’,似乎并未按照自己的预期生根发芽。
“安儿,你静下心来想想你母亲。”
念怀声音发颤。
“她在天之灵,定不希望你继续深陷其中,每日都活得如履薄冰。跟我回去吧,离开这充满算计与阴谋的地方,去过平静安稳的日子。”
念怀捧住应以安的脸,双眼与自己对视,“那里没有尔虞我诈,没有勾心斗角,只有安宁与快乐。好不好?”
与此同时。
应以正眉头紧皱,眼神里隐隐透着焦急与期待,他向前走了两步,“安儿,你自幼聪慧,父皇对你寄予厚望,一路悉心栽培,为的就是让你能挑起这北朝大梁。如今,大好的江山与无上的权力就在眼前,你可不要让父皇失望啊。”
俶尔。
应以安眼眸中,闪过一抹抗拒之意,恰似寒星划过暗夜。
她紧咬下唇,倔强地扭过头,并挣开了念怀的手,声若冷玉般说道,“……别碰我。”
接着,拼尽全力挣扎。
“放手……”
身旁两个搀扶着的人一时没稳住,松开了手,这一松,应以安失去支撑,倒在了地上。
“安儿。”
念怀不假思索地快步上前,想要将她扶起,可手还未触碰到应以安,就被应以安冰冷的话语制止。
“我说了……别碰我。”
那语气没有一丝温度,仿佛他们之间横亘着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念怀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只觉一股寒意从心底猛地蹿起,视线紧锁在应以安身上,为何自己的满腔爱意,换来的却是应以安如此决绝的抗拒。
应以安调动起全身残余的力气,慢慢往上提气,脚下的土地好似在不断旋转、塌陷,可她眸中满是坚韧,死死盯着前方某一点,以此为支撑。
在一番艰难挣扎后,她终于摇摇晃晃地站直了身子。
“父皇……”
她双腿剧烈颤抖,每一丝肌肉都在痉挛,仿佛下一秒便会绵软无力,整个人栽倒尘埃,可目光恰似寒夜中永不熄灭的苍狼之眸,熠熠生辉,透着坚毅,任那如注鲜血顺着伤处汩汩涌出,洇红衣衫,也未能令其有半分退缩,一步一步,朝着应以正走去。
她的每一步落下,都有殷红的血迹从伤口处渗出,在地面上留下一串血印,每迈出一步,都似重重地踏在念怀的心上,碾碎了念怀的所有期待。
看到这一幕,应以正仰起头,笑声肆意而张狂,“哈哈哈,果然,我的安儿从来都不会让我失望!”
眼见应以安发丝凌乱如荒草般肆意披散,遮住了大半张脸,拖着蹒跚且血迹斑驳的脚步缓缓走来,所有侍卫纷纷后退,眨眼间,便让出了一条宽敞笔直的路。
当应以安终于挪到应以正面前时,膝盖一弯,跪在了地上。
“父皇……”
她身子发颤,像深秋枝头一片摇摇欲坠的枯叶,低垂的头颅隐没在阴影里,让人瞧不见她此刻的神情,唯有那带着几分喑哑、透着疲惫的声音传出,“儿臣……知错了。”
这声音轻飘飘的。
而在不远处,念怀目睹这一幕,一股滚烫的怒火烧红了她的双眼。
应以正居高临下地睨着跪在脚下的应以安,冷哼一声,声音带着不加掩饰的嫌恶,“是吗?”
他抬起腿,铆足了劲,一脚踹在了应以安身上。
满心的怨愤都找到了宣泄口,不仅是对眼前忤逆自己的应以安,还有对念怀的恼恨,全都一股脑地发泄出来。
这一脚力道极大,应以安本就虚弱不堪,被踹得整个人向后倒去。
应以正如此疯狂的行径,令念怀眼睛瞬间瞪得滚圆,血丝布满眼球,“她都答应跟你回去了!你还想怎样!”
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可刚跨出一步,几名侍卫便迅速围拢,紧紧扣住念怀的肩膀和手臂,让她动弹不得。
“应以正!”
“你难道就不怕天道报应?”
“当真如此铁石心肠,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她可是你的亲生骨肉,身上流着与你相同的血,你怎下得去这般毒手!”
侍卫们不管念怀如何奋力挣扎、高声怒吼,都无动于衷。
反观应以正,脸上挂着扭曲的冷笑,大踏步向前走去,高高抬起脚,倏地踩在应以安脸上。
“……”
应以安的脸被死死压在地上,只能从喉咙里挤出几声痛苦的闷哼。
“她是我的孩子,”
应以正像是不解气一般,靴底开始反复碾压,似乎要把应以安的尊严和反抗意志彻底碾碎,让她彻彻底底地臣服。
“我想如何惩处便如何惩处,轮不到你对我指手画脚!”
那语气嚣张至极,仿佛应以安不过是他手中随意拿捏、肆意摆弄的物件。
“……”
应以安只觉嘴里满是铁锈味,温热的鲜血源源不绝地从嘴角涌出,滴滴答答砸在地面,溅起一朵朵细碎的血花。
她全身上下的骨头仿佛都散了架,钻心的剧痛让她几乎失去意识。
但即便如此,还是强咬着牙,喉咙艰难滚动,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父皇所赐,皆是……荣恩。”
那声音微弱,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酸的执拗。
“哈哈哈哈……”
应以正垂眸看向瘫倒在地、满脸是血的应以安,享受着这种将他人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掌控一切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