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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沉睡中醒来 —— 真正的睡眠 —— 是一个既奇怪又缓慢的过程。即便如今,在花了数月时间去适应之后,我仍觉得这个转变过程细想起来有些令人不适。当我曾拥有两具身体时,睡眠是一种纯粹的二元状态:一具身体要么睡着,要么醒着,而另一具则处于相反状态。但现在我完整了,界限不再那么清晰。

在那些模糊、半梦半醒的时刻,声音传入耳中,可我却没能睁开眼睛,此时我算是真正清醒吗?当我蜷缩在床上,被瓦莱丽的尾巴紧紧环绕,感觉无比舒适,以至于放弃了第一次醒来的机会,又沉沉睡去,这时我算是清醒吗?又或者,那些短暂的清醒瞬间只是另一个梦,是重置的神经元编造出的记错了的谎言?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判断。梦是如此奇怪的东西,总体而言,我相当厌恶它们。我不像大多数人那么需要睡眠,但瓦莱丽坚持让我定期睡一会儿,而当我蜷缩在她的尾巴里时,入睡总会容易一些。

不过,不是在她怀里。绝不在她怀里。如果有手触碰我,我就睡不着。当然,通常每晚我都会经历的幻觉,不管怎样对我都不太友好,但就噩梦而言,有些确实比其他的更糟糕。

有时我会梦到我杀死的人。有时我会梦到我辜负的人。有时我会梦到我害怕朋友们对我的看法。有时我会梦到失去四肢,重新变回人类。有时我会梦到死亡。有时,在最糟糕的夜晚,我会梦到她。

仅仅想到这个,我就紧张起来,本能地期待着一句机智的回应。或许是嘲讽的 “哦,亲爱的,梦到我,你可真贴心”。但回应并未出现。也不会出现。此刻,我是安全的。我现在已经完全清醒了,但我还是往瓦莱丽的怀抱里钻得更深,依旧闭着人类的眼睛。今天我不着急起床,因为昨晚算是我的幸运之夜。我睡得很好,而且我觉得如果我再打个盹,在房子里其他人把大家都叫起来之前,我可能根本不会做什么梦。于是,我缓缓地,却又笃定地,又开始打起盹来。

“都醒醒,懒虫们!都来吃早饭啦!”

艾达的大喊把我吓醒,我尖叫起来,紧接着瓦莱丽的尾巴差点把我的脊椎挤断,我又尖叫了一声。我们毫无头绪地慌乱了大概五秒钟,才反应过来她喊的内容,然后我们对视一眼,咧嘴笑了。早饭!好呀。没错。为了一顿热腾腾的早饭,被叫醒我完全没意见。

“呃,很…… 很抱歉把你挤得这么狠。” 瓦莱丽结结巴巴地说着,四条胳膊把她撑得更直了些,同时松开了环绕着我的尾巴。

“哦,没事,没事。” 我连忙说道,她抽回尾巴时,我微笑着用手指轻抚她的毛发,“我和一条蛇一起睡,就该想到会被挤。而且,你懂的。我可是永生的。”

瓦莱丽认真地看着我,思索着,因为我通常只有在心情极好或者极糟的时候才会提到 “永生” 这个词。但今天感觉是个好日子,至少此刻是,所以我冲她灿烂地笑了笑,直到她也回我一个微笑。

“好吧。” 她说,“我们去吃早饭吧。”

我们从床上翻下来,脱下睡衣,换上舒适的衣服准备迎接新的一天。多亏了瓦莱丽在每个人卧室墙上设的防护结界,我不太清楚房子里其他人在做什么,但我很确定海伦会自己起床,而卡吉索,当然,肯定还在熟睡。

“我去叫醒卡吉,” 我告诉瓦莱丽,“你要一起吗?我可以抱你上楼。”

“今天就算了。” 瓦莱丽打着哈欠,“你觉得艾达在做什么吃的?”

“是艾达做的话,那…… 肯定是些超级复杂或者奢华的东西。而且她很可能穿着内衣在做。恢复一下!”

“谢啦。” 瓦莱丽微笑着,我迅速对她施了个魔法,把她的毛发梳理整齐,让她看起来整洁得体。“我猜问这个挺傻的,哈?艾达就是艾达。”

“她为什么要变成别人呢?” 我也微笑着回应,“厨房见!”

我上楼敲了敲卡吉索的门,听到她睡眼惺忪地应了一声,才推开门走进去。

“该起床啦,卡吉 —— 啊!”

卡吉索试图抓住我把我拽到她床上,我惊慌地往后跳,她也惊讶地从枕头上抬起头。

“哦!抱歉,汉娜。” 她睡眼朦胧地说,“我还以为你是海伦。”

“没事。” 我安抚她,心跳也慢慢平复下来。

“有人叫我名字?” 海伦探进头来问。

“海伦!” 卡吉索喊道,她的四条胳膊都朝海伦的方向伸着,做出抓东西的手势,“海 —— 伦。床太舒服啦。”

“好吧。” 海伦笑着,走过去抓住卡吉索的两条胳膊。

卡吉索另外两条胳膊立刻抓住海伦的手腕,试图把她也拽到床上,但海伦显然预料到了这一招,只是稳稳站定,用力一拉,强行把卡吉索拽到了没有床的清晨那冰冷残酷的空气中。

“不 —— !” 卡吉索假装绝望地尖叫,“太残忍了!太恶毒了!”

海伦把卡吉索举起来,像扛一袋土豆一样把她扛在肩上,一只手扶着她的屁股,带着这个挣扎的登特伦人走出房间。

“太恶 —— 毒啦!” 卡吉索叫嚷着,四肢乱晃,海伦则一声不吭地把她扛下楼去吃早饭。我轻笑一声,跟在她们后面下楼,看到瓦莱丽正盘在餐桌旁,眼睛避开艾达,而艾达正只穿着围裙,一边为大家做着独特的早餐,一边在厨房里忙碌。

“说真的,艾达。” 瓦莱丽小声嘟囔,“为什么呀?”

“呃,因为我在努力勾引你呀,这还用问。” 她回答,“有效果吗?”

“艾达!” 我假装倒吸一口凉气,拐进厨房,“你在对我女朋友性骚扰吗!?”

“毫无悔意,没错!” 她一边回答,一边把搅拌机里的东西倒进一个大杯子,然后滑过桌面推给瓦莱丽,“一杯香蕉早餐奶昔,质地绝佳。”

接着她又滑过来几个盘子。

“给我们的肉食爱好者准备的培根和鸡蛋,汉娜的是炒得蓬松的,海伦的是配火腿的单面煎蛋。搞定!”

“我要吃肉!” 卡吉索立刻要求道。

“亲爱的,你昨天刚吃过肉,不过我可以给你做一份多汁的番茄沙拉,再给你看个有人解剖青蛙的 Youtube 视频。”

她把一个碗和一部手机滑到卡吉索的座位前,视频已经开始播放。这个登特伦人高兴地尖叫起来,立刻坐下。

“谢谢你的早餐。” 海伦点点头,在卡吉索旁边坐下,“闻起来香极了。”

“说真的。” 我附和道,“艾达,一如既往地完美。”

“啊呜,谢谢你,汉娜!” 她娇声说道,“我能和你女朋友上床吗?”

我笑了。

“我早就同意了。你得问瓦莱丽。”

我还是无法让自己再次亲密接触。我为此感到愧疚,觉得自己对瓦莱丽不是个好女友,对艾达也不是个好朋友。我知道这很傻。而且这对瓦莱丽来说本来也不是那么重要,要是我因为经历了那些事之后对性行为感到不适而道歉,艾达可能还会揍我。但即便如此,如果瓦莱丽真的决定想做那类事,我不会阻拦她。我惊讶地发现,尽管我以为自己会是那种爱吃醋的人,但想到她们俩在一起,我大多时候只是微笑。不过仔细想想,这也说得通。我爱她们俩,胜过世上一切。

“我知 —— 道。” 艾达抱怨着,“我正在努力呢!我只是没想到会这么难。我是说,她整天都在画半裸的怪物女孩!我怎么就还没把她追到手呢!?”

听到这话我轻笑出声。要是太容易追到,她估计就没兴趣了。

“你总可以放弃,去骚扰别人呀。” 瓦莱丽小声说。

“为什么呀,毛球?” 艾达笑着问,“你想让我停下来?”

瓦莱丽故意不说话,艾达的笑容更灿烂了。我也是。我真的太爱我的朋友们了。我们一起吃早餐,欢声笑语,共同享受这一天的开始。大家吃完后,我负责洗碗…… 毕竟对我来说,几秒就能把所有东西洗干净,之后我们一起把餐具归位。

“好吧,我想我该去换身衣服了。” 艾达夸张地叹了口气,摆弄着围裙上的结。

“怎么,不打算就这么出门?” 海伦调侃她,“我还以为你完全不知羞耻呢。”

“我只是大部分时候不知羞耻。” 艾达轻松地回答,“我就打算去看看我爸妈。”

啊。是啊。海伦对她点点头,我伸手抱了抱她。和我家人一样,艾达的父母也被困在了琥珀里,在宇宙融合的那一刻死去,但却被完美地保存了下来。她父亲永远坐在老家的门廊上,眼神中透着遥远的忧虑,腿上放着一部手机,屏幕朝下,等待着女儿回家。

她经常去看望他们。我也可以去看望我的家人,但除了向雪子道歉,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出所料,瓦莱丽的父母是唯一在世界末日中幸存下来的,但我们房子周围的结界阻止他们进入。海伦觉得她的家人可能也活了下来,但她还没去确认。卡吉索一直提出陪她一起去,但还没得到回应。海伦已经很久没去看望她的家人了。

我们都有自己的问题、挣扎和恐惧。但说实话,我觉得这正是我们紧密相连的重要原因。我们理解彼此。我们知道如何关心彼此,因为我们自己也需要这份关怀。而且我们很乐意付出时间和精力去关心他人,因为我们知道,当我们受伤时,也会得到同样的关怀。

没受过伤的人会尽力帮忙,但有时和他们交谈,感觉就像隔着一堵砖墙说话。一如既往,我很难和那些没有像我一样深受创伤的人相处。但也许,只是也许,这并不像我想象的那么糟糕。

门铃响了,一开始我很惊讶,看到门廊上的人后才反应过来。

“哦,是拉娜!” 我兴奋起来,“我猜她等不及今天了,哈?”

“你能怪她吗?” 瓦莱丽问,她用尾巴支撑着身体,把最后一个盘子放到顶层架子上,“再次感谢你答应这样帮她,汉娜。”

“呃,好的。” 我紧张地应道,“你,呃。你确定这会有用吗?”

“汉娜,” 瓦莱丽微笑着轻声说,“你告诉过我你确定这会有用。所以,我确定。”

“…… 好吧。” 我让步了,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走过去开门。门外,瓦莱丽亲密的网友正下意识地挠着下巴上不该有的稀疏胡茬。

而我今天就要解决这个问题。

拉娜从加利福尼亚一路搬到这里,一部分原因是想离我们近点,但主要是因为在往海里插入一棵大陆那么粗的树,还把冰盖化为乌有之后,她的房子被水淹了。没错,这完全扰乱了全球气候模式,具体原理我也不太懂。田纳西这里依旧炎热潮湿,据说比平常还要热得多,不过随着世界树的树枝在我们头顶高高耸立,慢慢开始抽出新芽,我猜用不了多久,这个国家的大部分地区都会被一片永恒的绿色阴影笼罩。我肯定专家们一直在争论这会带来什么影响,但我没太关注。我阻止不了,它也阻止不了我,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为拉娜开门,给了她一个温柔的微笑,她回以灿烂的笑容。和她相处得越多,就越能明白她和瓦莱丽为什么会成为这么好的朋友。在桌面游戏方面,她们有非常相似的想法,而且都能滔滔不绝地聊上好几个小时,而我则舒服地蜷缩在瓦莱丽的尾巴里,端着一杯热汤,听着她们俩开心地聊天,直到太阳下山。这很美好,虽然我不太确定拉娜能不能算是我的朋友,但为了帮她,这也无所谓了。我喜欢她,也喜欢她能让瓦莱丽开心,我想给她一个她会喜欢的身体。

有几十个更厉害的变形系法师能帮她这种忙,但拉娜还是选择了我。我必须不辜负她的信任。

“嗨,汉娜!” 拉娜兴奋地说,“要是我来早了,不好意思啊!”

“完全没关系!” 我真诚地回答,“你在这儿永远都受欢迎。瓦莱丽在 ——”

我停了下来,一个我从没想过还会见到的人进入了我的感知范围。不。不,不,不。别在这儿。

“进屋去。” 我命令拉娜。

“啊?” 她眨眨眼,被我突然转变的语气弄糊涂了。有那么一瞬间我有点恼火,但随即想到她不习惯这种事也挺好。

“进屋去,告诉瓦莱丽启动防御结界!” 我厉声说道,从她身边走过,去拦截这个威胁。她吓了一跳,但终于似乎明白了,冲进屋里,而我走向人行道。几秒钟后,一道魔法护盾在我们的房子周围闪烁着出现,但这可能拦不住他。我知道这拦不住我。

“阿米利奥斯。” 我咆哮道,看到这个男人被他的几个邪教徒簇拥着,我认出了其中两个。那个花言巧语的家伙和灵魂折磨者。我忘了他们的名字。“你在这儿干什么?”

这个六臂男人在结界另一边停了下来,朝我举起双手,掌心向前。过了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这是投降的手势。

“别紧张,汉娜。” 他平静地说,“一切都结束了。我们输了。现在伤害你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

“要是你身边这些人让我很难相信你这话,还请你原谅。” 我说,怒视着那个在邪教基地折磨我很久的男人。他毫无悔意地耸耸肩。

“多亏了你,他没什么选择同伴的余地。” 那个男人平静地回答,但阿米利奥斯严厉地瞪了他一眼,他便转过头去。

“抱歉,汉娜。” 他说,“我保证,我们不是为了那个来的。你已经竭尽全力了。你尝试了最崇高的牺牲,而我让你失望了。如果说有什么的话,我觉得我欠你的。”

我叹了口气,终于稍微放松了一点。他们看起来真的不像是来打架的。他们来这儿只是因为他们是蠢货。

“你还是一如既往地脑子不正常。” 我坦率地告诉他,“你确实应该觉得欠我的,但不是因为‘我没能帮你自杀’。”

他眨眨眼,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最后决定不回应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

“…… 不管怎样,虽然我们来这儿是履行职责,但我们的职责已经和你无关了。另一场世界末日就要来了,不是吗?求你了,如果你知道任何关于未来的事,我恳请你分享一下。”

我叹了口气,手指划过我那薄如蝉翼的人造头发,轻轻弹了弹发梢。瓦莱丽迅速从屋里滑向我,一只手拿着手机,下面的爪子抓着素描本,看起来准备杀人。我抬手阻止她做出任何鲁莽的举动。

“汉娜!” 她喊道,“你没事吧?一切都……”

“没事的,瓦尔。” 我向她保证,“你可以撤掉结界了。来吧,创始人。我们进去谈。”

瓦莱丽惊讶地看着我,但我肯定地点点头,她便让护盾闪烁着消失,进入备用模式。阿米利奥斯和他的跟班朝我们走来,但我指着那两个人类,怒目而视。

“你们两个不行。” 我厉声说,“去你们的。”

“这很公平。” 花言巧语的家伙表示同意,而灵魂折磨者只是看着阿米利奥斯。阿米利奥斯点点头,两人乖乖地远离了我们的房子。

我们往回走的时候,我抬头看向天空,本能地想找点东西分散注意力,不去想这个男人在我记忆中引发的无数痛苦回忆。在这种时候,天空总是很好的分心之物。我想,抬头看到天空中有一片海洋,这永远都会让我觉得很奇怪。

当然,它很美。即使在夜晚,天海平静的波浪闪烁着光芒,几乎就像我们失去的星星,因为生活在其中的无数发光生物相互传递着天知道什么信号。就像世界树上的生命一样,现在已经不怎么黑了;完全被像水这样有反射性的东西包围,意味着即使在深夜,除了每天的日食期间,我们至少还能看到一丝微弱的阳光。相比之下,白天非常明亮,热得厉害,虽然我不太能感觉到,但世界上其他人肯定能感觉到。

我想,女神看到我们自己造成的人为末日景象,觉得这是个绝妙的主意,把全球变暖加剧到极致,甚至都不需要我们去污染环境,这对我来说并不奇怪。在世界树和支柱直接导致许多国家和城市毁灭之后,天气又夺去了无数人的生命。

然而,人类仍在继续前行。

“玛德琳活下来了吗?” 我一边带路走向门廊,一边问道。

“我不确定。” 阿米利奥斯说,“我恢复意识的时候,没找到她的尸体。”

所以,是的,说得通。塞拉是个聪明的机器人;它不会无缘无故地把她的尸体扔得很远。女神爱玛德琳,不会让她死于无聊的偷袭。它知道要留条后路,以防那致命一击不知为何没能成功。

我不知道玛德琳活下来,我是该高兴还是担心。我想…… 高兴吧?天呐,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太深了。

“这家伙来这儿干嘛?” 已经穿戴整齐的艾达看到阿米利奥斯跟在我身后走进来,问道。

“他不会待很久。” 我保证,“按你计划的去看你爸爸吧。我不会有事的。”

“…… 如果你确定的话。” 艾达同意了,皱着眉头走了出去。我们走进厨房时,卡吉索杀气腾腾地瞪着阿米利奥斯,海伦则一言不发地把她带走,以免发生冲突。一如既往地可靠。

“你想喝点什么吗?” 我问,“水?果汁?茶?”

“又能用上家里的自来水,感觉真好。” 阿米利奥斯若有所思地说,“不过我得提醒你小心点。你们星球上很多地方都因为腐木病侵蚀水管,爆发了致命疾病。”

“瓦尔有应对的咒语。” 我耸耸肩,“她什么咒语都有。”

“她是个了不起的法师。” 阿米利奥斯表示赞同,我递给他一杯水,他坐下。“那么。我的第一个问题。什么时候?”

“大概从现在起九年左右,” 我回答,“可能稍微少一点。”

“对,没错。一年是…… 三百…… 多少天来着?”

“三百六十五又四分之一天,” 我答道。

“这…… 具体得很奇怪啊,” 阿米利奥斯皱眉,“为什么呢?”

“因为一年就是这么长啊,” 我耸耸肩,“这是我们原来宇宙中,地球绕太阳公转一圈所需的时间。”

“行星绕着太阳转,” 阿米利奥斯低声说,“真有意思。关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你还知道别的吗?”

“嗯,” 我点点头,“我有一些猜测。不过,你不会喜欢的。我知道我自己就不喜欢。”

“这从来都不是关于我喜欢或不喜欢,” 阿米利奥斯说,“我现在对两次世界末日负有责任。我不能再让第三次发生。”

我开始用微波炉加热一杯鸡汤给自己,皱着眉头,让这些思绪在脑海中沉淀一会儿。阿米利奥斯似乎很乐意等我思考,这点我很感激。几分钟后,我在他对面坐下,抿了一口美味滚烫的肉汁,细细品味了一下才咽下去。

“你不用对任何一次世界末日负责,阿米利奥斯,” 我告诉他,“我们俩都不用。”

其实,我并不是完全相信这些话。但我所爱和信任的人都坚持说这是真的。即便他们的说法让我感觉不对,我也不会称他们为骗子,从而不尊重他们。

“啊,” 他轻声说,“我一直好奇是什么让你能如此安心地无所事事。我想我也不能怪你选择否认这样的责任。”

“不,阿米利奥斯,” 我温和地告诉他,“你不是那个选择为正义而奋斗的高尚烈士,而我也不是拒绝响应英雄召唤的人。你只是一个受过虐待和创伤,却没去接受心理治疗的男人。”

他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显然有些恼怒。

“汉娜,” 他说,“我不会要求你和我并肩作战。我也不会说你在明知世界命运的情况下,享受安逸生活是错误的。你还是个孩子。这本不该是你要面对的战斗。但总得有人去战斗。你说什么都无法说服我放弃。”

“嗯,” 我应了一声,又喝了一口热汤,“好吧,有几点要说明一下:第一,我十九岁了。虽然肯定比两百岁年轻得多,但在我们的文化里,从法律上来说我已经不是孩子了。第二:我觉得等时候到了,不管我愿不愿意,可能都会和你并肩作战。第三:我从没说过你不该战斗。我只是说,世界末日从来不是,也永远不会是你的错。”

我放下杯子,直视他的眼睛。

“是女神造成了这一切,” 我坚定地告诉他,“不是我们。”

“当我们本可以阻止却失败了的时候,原因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问。

“我们真的能阻止吗?” 我反问,“我们难道要因为没能阻止一个真正的女神的行为,就认为自己是失败者吗?她和我们在力量与知识上的差距,比父母和孩子之间的差距还要大,可我怀疑你不会去责怪一个六岁的孩子没能阻止他父亲殴打母亲。”

他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喝着他那杯水。当他终于开口时,我还没听到他的话,就知道我不会喜欢。

“维持你永生的那个咒语,” 他说,“你把它改成什么名字了?”

我僵住了。他当然知道。“命运联结” 已经不存在了;就算我想,也无法再把更多宇宙拉到一起。所以当它变成别的东西时,我觉得也该给它换个名字。但我从没大声说出来过。也从没想过要说。

而当然,在这里告诉他就会证明我是个伪君子。他对应的咒语叫 “我应得的永恒”。而我的……

“…… 这不关你的事,” 我轻声嘶道,“你是和平来的,阿米利奥斯。咱们别把情况弄得非要提到咒语不可。”

他点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一点。

“但我觉得你明白我的意思,” 他说,“你很清楚我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放下悔恨。”

“阿米利奥斯,第一次的时候你甚至都不知情!” 我坚持道,“你以为她在乎你。我知道你是这么想的,你还以她的名字来命名你的咒语。你被一个全能的怪物耍了,就为了她的消遣,而你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怎么可能是你的错呢?”

“迹象就在那里。我本可以 ——”

“阿米利奥斯,” 我打断他,“不。你本就做不到。你不是个大屠杀者。你是个受害者。你真该找个专业人士谈谈这些。”

我非常想念卡森博士,但我知道她会希望我继续寻求帮助。尽管世界面临着无数新的问题和危险,从更恶劣的天气到更致命的野生动物,但我们的社会在很大程度上依然存在。互联网受到了破坏,尤其是洲际网络,但它仍然能用,我也找到了新的人来帮助我。他们远比不上卡森博士,但他们能帮上忙。帮了很大的忙。

“汉娜,” 阿米利奥斯坚定地说,“我来只是想了解你所知道的事情。求你了,别再试图安慰我。我有必须要做的事。”

我叹了口气,点点头,也没指望他会有别的反应。我自己花了很长时间才去寻求帮助,我不确定阿米利奥斯有没有像我当初需要的那种朋友,能促使他迈出那一步。尽管我很同情这个人…… 好吧。我并不特别想和他做朋友。

“不幸的是,阿米利奥斯,当下一场游戏开始的时候,你和我可能都无法参与其中。我已经尽我所能为打败女神做好了铺垫,但尽管我总是大谈责任和过错,我之所以在这里,而不是去为战斗做准备,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知道我不是那个能打败她的人。而且我觉得你也不是。我们被赐予了十年的时间去享受生活、治愈创伤。我正在好好利用这段时间。”

我又大口喝了一口汤,滚烫的热汤顺着喉咙流下,勉强能算得上是一种愉悦。这让我镇定下来,让我的思绪集中在对话上,集中在需要说的事情上,而不是那些我不想重温的记忆。

“我明白了,” 阿米利奥斯皱着眉头说,“那样的话,关于下一个像我们这样的人,你知道些什么吗?她下一场游戏的关键人物?”

“啊,这就是这个计划的妙处,” 我对他微笑,“下一个‘创始人之亲’不再是阻止她的唯一途径了。我怀疑她没怎么经历过痛苦,所以世界上任何人都有可能成为那个打败她的人。让我们看看,当整个蚁群意识到自己被踢翻后,她在这个蚁丘里还能玩得有多开心。”

“这…… 嗯,” 阿米利奥斯沉吟道,“我想我明白了。你是怎么让她同意这个的?”

“她自己犯的错,” 我耸耸肩,“她把我塑造得太了解她了。”

“我会让我的人做好准备,” 阿米利奥斯点点头,“谢谢你,汉娜。这些信息非常宝贵。”

“嗯。别因为按这些信息行动而让自己伤得太重,好吗?”

“我不会死,” 他提醒我,“我为什么要在乎伤痛呢?”

“因为伤痛本身就是个很重要的理由,” 我说,“结果证明,这理由还挺重要的。”

他礼貌地笑了笑,表示不同意,然后离开了。我叹了口气,把注意力重新放回我的杯子上。这是个很不错的杯子,装着非常美味的肉汁。目前来说,这就够了。

“你没事吧?” 瓦莱丽轻声问,她的尾巴尖轻轻绕过我坐着的凳子,她既想缠在我身上,又想给我空间,内心十分纠结。

“这可不是今天早上能发生的最好的事,但我没事,” 我肯定地说,“我很好。”

“嗯,” 她表示认同,“你看起来没事。这…… 让我挺开心的。你最近状态好多了。”

“嗯,” 我应道,又喝了一口,“很难相信才过去一年。”

“真的很难相信,” 瓦莱丽赞同道,“说我觉得这一年还不错,会不会很奇怪?我是说,客观来讲,世界变得糟糕多了,但是……”

“但我们过得好多了,” 我替她说完,“不,我不觉得这很奇怪。”

她对我微笑,我也回以微笑。在那一刻,我突然有一种意想不到的冲动,想亲吻她。我想我是可以这么做的。她是我的女朋友。只是上次我们尝试的时候,我有点惊慌失措,而且…… 你懂的,之前每次尝试都是这样。现在亲密行为对我来说既奇怪又复杂。很难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而这一年来,亲吻一直都在不能做的那类事情里。我转过头,喝完了杯子里最后一口汤。

“我们收到阿尔玛和杰特的信了,” 瓦莱丽说,“想和我一起打开看看吗?”

“哦!好啊,当然想!” 我咧嘴笑了,终于把视线从杯底移开,“他们还在旅行吗?”

“看起来是这样。” 瓦莱丽确认道,用拇指上的爪子撕开信封。她拿出一张明信片,上面印着阿尔玛和杰特的照片,阿尔玛使用着那具身体,杰特则以魔法构造体的形态存在。他们坐在一座高山上的一块大石头上,手指交缠在一起,对着镜头微笑。“哦,他们在落基山脉南部。真酷。”

“天呐,看看他们俩多可爱。” 我微笑着说,“杰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肉麻了?”

“肉麻得还不够,都没给我们留张便条,但看起来他们在一起玩得很开心。” 瓦莱丽表示赞同,“他们上次寄信的时候还在加拿大,对吧?你觉得他们会往我们这边走吗?”

“希望如此。” 我说,“能再和他们叙叙旧就好了。”

“我肯定他们哪天就会突然出现。” 瓦莱丽笑着说。

“是啊。不过他们离开镇子后,看起来开心多了。”

“这不是你的错,汉娜。” 瓦莱丽安慰我,“他们会回来看我们的。要是他们不在乎你,就不会给我们寄明信片了。”

我点点头。嗯,有道理。

“好吧。” 我说着,站起身来伸展四肢,“我想我让拉娜等太久了。她在哪儿呢?”

“她在后院。” 瓦莱丽回答,“还有,我知道我刚说过相信你,但还是想再确认一下:你确定你准备好了吗?刚刚发生了那些事,要是你需要缓几个小时……”

“没事,我没问题。” 我向她保证,“见到阿米利奥斯和他那帮混蛋,不会改变我对帮拉娜的想法。我很确定我知道接下来会怎样。”

“哦?” 瓦莱丽问,“她会变成什么?”

我冲她眨眨眼。

“你等着瞧。”

她叹了口气,跟着我往后院走去。我看着拉娜和 “屁蛋” 玩耍,不禁微笑起来。在这个地方帮人变身,真是意义非凡。毕竟,就是在这里,我让阿尔玛长出了尾巴,那也是我们之间一系列麻烦的开端。当时我无法控制自己和我的力量,虽然她现在似乎挺喜欢自己的身体,但这并不是她自己做的决定。是我因为自身的软弱,强加给她的。

这是我用 “自然狂乱” 做点好事的机会。不只是做好事,而是经过深思熟虑、充分沟通且精心计划的事。我知道瓦莱丽对事情的结果很满意,但那只是一时冲动之下的疯狂举动,很容易就会出大乱子。同样,海伦也习惯了我对她做的改变,但那是出于绝望,并非她的选择。

拉娜则没有这些情况。我现在完全了解 “自然狂乱” 的运作方式。我向她解释了一切:她可能得到什么,可能失去什么,这件事可能出错的无数种方式,以及我能帮她找到的其他选择。可她还是选择了我。在她的坚持下,我正以她希望的方式帮助她。就连我自己都没法把这件事扭曲成是出于自私的目的。

所以这几个月来,我一直和她相处,尽我所能去了解她、欣赏她。我学会了透过她的外表和声音,去关注她内在的那个人。我看着她和瓦莱丽一起享受时光,到最后,我也很开心有她在身边。

在我内心深处,我无比希望看到她展翅高飞。尽管我极度害怕会搞砸这件事,会毁掉她的身体,会再次证明自己除了带来痛苦,什么都做不好…… 但当我看着她和 “屁蛋” 跑来跑去时,脸上还是忍不住露出笑容。如果有什么时候能证明我可以做好这件事,那就是现在。

“嘿,拉娜。” 我朝她喊道,“你准备好了吗?”

“汉娜!” 她笑着回应我,“准备好了!我是说,绝对准备好了!我再准备不过了。”

“还有…… 我知道我们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但你真的明白,你变完之后几乎肯定不会是吸血鬼,对吧?你会变成,呃,真正的怪物?”

“我还是觉得吸血鬼也算‘真正的’怪物。” 她坚持道,“但没错,我准备好了。我知道要是你没准备好,也不会做这件事。”

“好的。” 我说着,伸出两只手。她握住我的手。“你对现在穿的衣服有特别喜欢的吗?因为这可能会让你的衣服报废。”

“瓦莱丽!” 拉娜喊道,“你女朋友想让我脱光!”

“她本来就能看到你裸体。” 瓦莱丽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她看谁都是裸体。”

拉娜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脸颊开始泛红,血管也充血了。

“我居然忘了这茬。” 她承认道,“你就非要拆我台,是吧?呃…… 我想我得……”

她松开我的手,开始尴尬地脱衬衫。

“我可以借你几件我已经剪了几个洞的备用衣服。” 我于心不忍,开口说道,“你可以去屋里换。”

“好,嗯。谢谢。” 她说,瓦莱丽便带她进去找别的衣服穿。我坐下来,“屁蛋” 立刻迈着小步朝我走来,开心地喘着气,我轻轻抚摸着它。

“你觉得我能做好吗,小家伙?” 我轻声问。

“汪!” 它叫了一声,因为它永远都相信我。

“嗯,你说得对。” 我应道。我能做到。我一定会做到。

除非我还不够好。

拉娜穿着不那么好看的衣服回来了,我站起身,带她走到后院,握住她的手。世界树就矗立在我们房子旁边,一道巨大的屏障从隔壁的地面拔地而起。但即便像世界树这般巨大的存在,也比不上此刻重要,这是我所拥有的力量的一个转折点。我曾用这力量诅咒过很多人,而且在内心深处,我还乐在其中。就像我希望朋友们能理解我的喜悦一样,我也希望我讨厌的人能理解我的痛苦。如果说实话,我也希望朋友们能理解这一点。从根本上说,“自然狂乱” 是一个极其自私的咒语。

那就看看我能不能用它做点真正的好事吧。我无视自己怦怦直跳的心脏和胸口的紧绷感,微笑着看向拉娜。

“好了。” 我说,“开始吧。”

我没有念咒语,只是让力量从我的灵魂中涌出。我现在力量强大,念咒语简直是多此一举,更重要的是,女神不配在这一刻被召唤。我知道她会看,但她最好悄无声息地看,别指望我会邀请她。

拉娜轻轻握住我的手,最先开始变化的就是她的手。她的脸上洋溢着着迷和喜悦,双手扭曲变形,变得更细更长,每根手指尖都长出了钩状的爪子,拇指上的爪子最大。爪子冒出来的时候,她微微一颤,发出一声小小的痛呼,我轻轻捏了捏她的手,给她安慰。

“要是你想让我慢点,随时说。” 我提醒她。

“别停。” 她喘着气,脸上带着微笑,“再快点。”

于是我加大魔力输出,看着她浑身颤抖,灰色的毛发顺着手臂往上长,蔓延到她的 torso 和脖子。毛发所到之处,她的身体逐渐变得更具传统女性特征 —— 更纤细、更柔软,当然还有我恰好喜欢的那种胸部。随着身体各处的变化,她不时颤抖、抽搐,又发出几声可爱的不由自主的声音,直到我终于看到她皮肤下的肌肉和骨头也开始重塑。

“好了。” 我警告她,“接下来会有点剧烈。”

“还不剧烈吗 —— 啊!”

她差点弯下腰,我不得不更用力地握住她的手。她的背上扭曲着长出新的肢体,还伴随着咔咔的声响。看起来像是长长的、超大号的手臂,但当手开始成形时,手指却不停地生长。越来越长,一个怪异又恐怖的东西从她背上扭动着伸出来,有那么一瞬间,我害怕自己终究还是毁了她,直到我看到她的耳朵开始拉长变大,变成巨大的凹面三角形,这只能是一种东西。

“嗯,我想你算是有点像吸血鬼了。” 我笑着对她说。

“什么?” 她轻叫一声,巨大的蝙蝠耳朵动了动,新肢体上 “手指” 之间开始长出薄膜,变成了翅膀。

一条可爱的小尾巴从她的屁股后面冒了出来,巨大的翅膀薄膜一直连到尾巴尖。她再次颤抖起来,变化如野火般顺着双腿蔓延,让她变得更瘦、更轻、毛发更浓密。最后,她的门牙脱落,嘴里短暂地涌出鲜血,随即被两颗更长的獠牙取代。

“吸血蝙蝠。” 我微笑着说,“我早该猜到的。你是一只可爱又爱尖叫的吸血蝙蝠。”

拉娜的大耳朵动来动去,无疑是每听到一点细微的声音,就能捕捉到无数新的信息。她似乎有点不知所措,说不出话来,于是我静静地等着,观察她的心率,确保她没有惊恐发作。谢天谢地,看起来没有。她只是在适应,最后她又看向我,耳朵也转向我这边。

“这…… 变化太大了。” 她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声音很轻。

“是不是太大了?” 我紧张地问。

“不。” 她连忙说,“不,这…… 这太不可思议了。我……”

她展开翅膀,身子晃了晃,似乎被翅膀的存在吓了一跳。

“…… 我以后能飞吗?” 她问,话语中的期待和兴奋像锤子砸玻璃一样,瞬间击碎了我的紧张。

“能。” 我向她保证,“能,你能飞。”

瓦莱丽走过来,我让她接手,她兴奋地和拉娜聊了起来,我则走到一旁坐下,继续抚摸 “屁蛋”。这一切对我来说,身体上并没有任何负担,但我还是觉得筋疲力尽。不过,这是一种愉快的疲惫。我之前在心里把这件事想得太难了,一直害怕自己连帮一个女孩获得她喜欢的身体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到,尽管我已经帮瓦莱丽做到了。但这次,这不是失误,不是侥幸,也不是我运气好。我们为此努力过,而且有了回报。我做到了。

我帮到她了。

眼泪不自觉地从我的眼眶里流出来,我本想用法术把眼泪清除,但最后还是决定就让它们流下来。模糊了我人类眼睛的泪水,并没有妨碍我看到拉娜兴奋地拍拍自己的身体,摸到獠牙时高兴地尖叫,大概是用她新的蝙蝠感官听到了那声尖叫的回声,差点被吓得摔倒。很可惜阿尔玛和杰特还没回来。我肯定他们俩都会很乐意帮拉娜学习飞行。

那天剩下的时间里,家里的每个人都过来和拉娜聊天,帮她适应新身体,要么是真的提供有用的建议,要么就是让她尽情享受现在的自己。海伦分享了她适应奇怪新感官的经历,以及她是如何发现摆动尾巴能更好地感知气流运动的。卡吉索似乎很喜欢把拉娜举到空中,到处跑着,一边评论她现在又小又轻,一边帮拉娜的翅膀感受空气。当然,艾达大多时候只是 shamelessly 和她调情,还开心地主动要求被她咬,被吸干血…… 不过我猜表面上是为了弄清楚她的饮食可能会因为这次变化受到多大影响,这确实也是件重要的事。

几个小时过去了,太阳渐渐西斜,我不禁觉得这是非常美好的一天。也许是我有生以来最美好的一天之一。

我眨了眨眼,这个想法让我不禁一愣。这是真的吗?脸上的笑容和内心的喜悦让我难以否认。在经历了去年的一切,被折磨、被 tormented、被摧毁、被强奸,恨自己到想尽一切办法结束生命之后…… 我竟然度过了如此美好的一天。比我以前经历过的任何一天都要好。

明天可能不会这么美好。这其实是个有点可怕的想法。美好的日子会来,美好的日子很美妙,但我知道糟糕的日子不会就此结束。明天我可能会在噩梦中惊醒,整上午都瑟瑟发抖,一到晚上就泣不成声。有些日子,我会深陷自己的思绪无法自拔,她触碰我的幻觉永远萦绕在我身体上,用爪子割开自己喉咙的冲动会以惊人的力量涌上心头。我害怕自己永远摆脱不了那些糟糕的日子,很可能也确实如此。

但也有像今天这样的日子。真的有。糟糕的日子不会消失,但情况会慢慢变好。

“你还好吗?” 瓦莱丽走过来,双臂环抱着自己的身体,在我身旁坐下。

“嗯。” 我坦诚地告诉她,伸手握住她的一只手,轻轻捏了捏。瓦莱丽明白这个动作意味着她可以抱我了,很快,我就被包裹在一个毛茸茸、如蛇般缠绕的温暖怀抱里。变成蛇之后,她变得超爱抱抱,这种感觉真好。

“你最近经常一个人坐着发呆。” 瓦莱丽说道。

“我在思考。” 我承认,“难得这次想的不是烦心事。”

“哇,听到你这么说真好。”

“是啊。” 我应道,“嘿,瓦尔?”

“嗯?”

“我能吻你吗?”

她惊讶地看着我,接着我又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一些话。

“只…… 只有你愿意的话才行。” 我连忙改口,“我是说,我知道我之前对这事很抵触,而且今天早上这么开心,我不想因为自己惊恐发作,让你还要照顾我,但我就是突然想到 ——”

“可以。” 瓦莱丽回答,“你可以吻我。”

我凝视着她,她微笑着回应我。

“好。” 我说着,我们慢慢靠近彼此。我小心翼翼地抬起脸,朝她凑过去,由于我被她紧紧缠住,大部分动作都是瓦莱丽引导完成的。当我们的鼻尖几乎相触,而我内心的渴望并没有突然转化为狂乱、纠结的恐慌时,我缩短了最后一点距离,将嘴唇贴上了她的。

我们的初吻只持续了短短几秒,只是轻轻触碰,压力也很轻。但我们做到了,整个过程中,我没有想到女神。我只想着瓦莱丽,想着自己能在生命中有她,是多么无比幸运。

我又开始流泪。瓦莱丽立刻担心起来,想要拉开距离,但我迅速抓住她。

“不…… 不,没事的!” 我向她保证,“没事。这是开心的泪水。这是喜极而泣。我很高兴。我们做到了。我做到了。”

“…… 真的吗?” 她问。

“嗯。” 我用力点头,“嗯。谢谢你。我太爱你了,瓦莱丽。”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因为有时候我可能会状态不好,事情也不会总是美好,内心的痛苦会像要把我撕裂。但在那些艰难时刻之间,会有这些更美好的日子。我相信明年这样的好日子会比今年更多,后年还会更好。我生命中有在乎我的人,我们会一起让生活变得有意义。

女神依然存在,她没有消失。但我的生活不必再围绕着她转。我参与了她的游戏,我输了,但这不是我人生故事的结局。也许有一天会有英雄出现,完成我未竟的事业,但那个人不是我,这也没关系。

“我也爱你。” 瓦莱丽微笑着说,我不知为何笑了起来。

明天或许很糟糕。但也可能像今天一样美好,此刻,我真心期待着明天会带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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