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二叔已经端在手上的姜汤也没心思喝了,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就坐在板凳上低头不语。
那哆嗦的身体,和惨白的嘴唇,浑身都透露着一股可怜的劲头。
楚母原本还责怪他,管不住儿子娶个搅家精,管不住妻子气死了老爷子,现在又半夜瞎折腾,这么冷的天还得让人去找他。
可这会儿看到他可怜的样子,又不忍心了。
她张了张嘴,也只说出一句,“他二婶的脾气是大了点,但孩子都这么大了,吵来吵去的还不是让孩子为难?我看不如这样,今日就先在家里歇息一晚,等明天再回去,这么多年夫妻了,有什么误会好好说开也就是了。”
楚母虽然不喜欢这个弟媳,却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老爷子已经去了,以后他们就是两家人,逢年过节也不必聚在一块儿,楚二婶儿好不好,再也碍不着她的事儿了。
楚二叔却擦了擦眼睛,沉默了半天,哆嗦着嘴唇说道:“嫂子,我这日子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今日既然把话说开了,我也没打算再回去,你就让我在你这边住几天,等我找到住处就搬出去,你看行吗?”
楚母震惊的张着嘴巴,“咋说的就这么严重呢,你可不能赌气啊。”
“我没赌气。”楚二叔确实是下定了决心,“这桩婚事本就是把非要促成的,爸既然走了,婚事也没有再存在的必要,她总说我耽误了她一辈子,可我这一辈子呢?又何尝不是被耽误了?”
要受委屈,楚二叔心里才是最多的。
他娶了自己不喜欢的女人,被迫做着讨厌的工作,却没有反抗的权利。
人生已过大半,却从来没有过自由的一天,都是在别人的掌控下生活。
幼时是父亲,婚后是妻子,他也想着,这辈子都走到这份上了,好歹再忍忍,忍过去也就完了。
可那个女人气死了老头子不算,还天天逼着他跟大房讨要财产。
呵呵!
楚二叔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别说老头子给大房钱的事情不知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他爸这么安排,肯定有这么安排的意义。
这话,让楚母怎么接呢?
好在楚君豪还在,“爸,妈这几天是过分了一些,她也是因为心情不好,你说你们俩都过了这么多年了,这会儿离婚,多让人笑话啊?你就再给妈一次机会,咱们好好劝劝她,她会想开的。”
“让人笑话?”楚二叔呵呵笑道:“我这辈子,早就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我还怕人笑话?”
楚君豪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接。
他一直知道,父亲心里有个人存在。
因为从很小的时候,就总是听父母吵架。
后来他大了,他们也不吵了,只是他爸变得越发沉默。
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也不反驳,却也不一定照做,有点阴奉阳违的意思,却谁也拿他没有办法。
楚君豪挺讨厌这样的父亲,这会儿,却又忍不住的觉得他好可怜。
因为他也尝过相思的苦,如今终于得愿,取得自己想娶的女人,而他爸却一辈子都没有这样的机会,
即使如此,他也不希望自己的父母离婚,更不想被别人笑话。
或许,这就是自私吧。
但他不得不自私。
可他却不知道,对于一个被长时间压抑真心想法的人,有些念头一旦动了,就再也受不住了。
三更半夜的,众人都折腾的够呛,最终也只能同意楚二叔先住在这里。
桑枝不知道楚君珩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察觉到身边有动静时睁开眼睛,就已经看到楚君珩在穿衣服了。
外面是个阴天,雾蒙蒙的透着冷意。
刚醒来还不清醒,根本不记得昨天夜里还在生气的事情,“怎么起这么早?几点了?”
“七点多了,吃了早饭还得去上班呢,天不好,你多睡会儿再起吧。”楚君珩弯下腰帮她掖好被子。
桑枝这才察觉,竟然已经这个时间了。
“对了。”楚君珩刚想起来二叔在家住着,就把昨夜里发生的事儿都告诉了桑枝。
这丫头本来就念叨着呢,自己告诉她,总比让她瞎打听好。
“二叔真的要离婚?”桑枝的眼睛瞬间有了精神。
“是真是假都跟咱们没关系,你也少掺和。”楚君珩没好气的看着她,“不想起来就多睡会儿,我让妈给你留饭,赶着上班呢,我先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桑枝悄悄翻了个白眼儿。
别以为她看不出,这臭男人,就是担心自己搞事儿呗。
她才没那么大的闲心呢。
楚君珩天天忙的脚不沾地,晚上回来的时间也越来越晚,有时候桑枝都睡着了,也只有早上起床的时候,才能说上两句话。
桑启要去京都大学,因为离得远,也只能提前去。
送行那天,楚君珩实在抽不出时间,只能叮嘱桑枝,“你帮我好好跟桑启解释一下,这几天实在太忙,一点空都抽不出来,我就不过去送他了,你拿点钱给他,也算是咱们表示一下心意。京都那边的消费肯定比咱们这儿要高,我怕爸妈不舍得给他生活费,这么大的男孩子又别扭着开不了口,到时候委屈了自己。”
楚君珩自己也是从那时候过来的,自然明白,在某些时候,手里有钱好办事的道理。
其实不用他叮嘱,为人处世的道理,桑志杰绝对最懂。
他也有缺陷,就是见识少,有些层面上的东西,不仅仅是靠着天赋和想象就知道的。
只舍得吃一碗面的人,绝对想象不出来,有些人一顿饭能顶旁人好几年的生活费。
所以桑枝答应的很干脆,“知道了,我给桑启和云欢都准备好了,每人两百,不会让他们委屈了自己的。”
“辛苦了。”楚君珩在她额上亲了一下,明显对桑枝的做法很赞同。
海城比京都离得近,而且楚云欢是个女孩子,楚母也不放心她一个人坐火车,就见楚父,也特地赶回来,准备亲自送她去学校。
桑枝分别把钱给二人的时候,桑启倒是还客气一番,楚云欢这丫头一点都不带客气的,笑嘻嘻的就把钱装进了自己口袋。
她这一点还是跟桑枝学的。
以前没觉得钱有什么重要的,毕竟,从小到大也没缺过,想买的东西都能买得起。
直到被桑枝坑了一把后,又被家里限制了零花钱,尝试过一段时间的苦日子后,才理解了桑枝对钱的执着。
这话是夸张了,她的苦日子也只是不能随意的花钱,起码在家里是不愁吃喝的,穿戴上也没亏待了她。
反正,她现在被桑枝传染的彻底,也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小财迷。
白天,家里瞬间就剩下桑枝一个人了。
正觉无聊呢,就看到楚二叔一脸伤的从外面进来,看样是被人挠的。
他手上好像还拿着东西,虽然狼狈,但神情却是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