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看不见的时候,听觉会异常的突出,温洛现在就是如此。
她听见顾晏之打开了她放在一边的包裹,翻看里面的东西。
粗糙的纸被打开,发出的细琐声,是她在国公府闲暇时,画的地图。
温洛呼吸一沉。
“还要装到何时?”粗糙的不堪入目的地图被他放下。
温洛听见那脚步离自己越来越近,听他的语气断言自己已醒。
才一睁开眼,就看到低头俯视自己的高大男人,眼神中带着审视,以及猎人势在必得的从容不迫。
这角度太有压迫感。
温洛连滚带爬,手脚并用支撑起自己滚到榻上的角落,离顾晏之最远的地方。
“又逃?”顾晏之面露几分不耐。
“刚刚弥慈说的,想必你已经都听到,我不会对你如何,但如果还有下一次……”顾晏之看着她,上挑的眉眼中杀意毕露。
温洛握紧了袖口内侧的最后一根绣花针。他要是敢做什么,自己就和他拼个鱼死网破。
“这次是我违约在先,但你也不必再威胁我,你我都半斤八两,不过各有打算。”温洛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发出的声音像是破风箱。
推门进来的庞屹刚好听见了这些话,不由得皱起了眉。
大公子身份尊贵,莲玉虽体质特殊了些,但身份上终归是一个丫鬟,二人怎么能相提并论。
“你说的,也无错。”顾晏之刚才分明是有几分恼怒,却笑了起来。
他现在是真有几分好奇,莲玉的画皮之下是何人何物,竟如此语出惊人,无半点身份尊贵之别。
想必在府里时,规矩条条框框,于她这种性子来说,必定是枷锁缠身。
也是,天降祥瑞,怎么会是凡夫俗子那般恪守本分。
只是落到了他的手里,是龙是虎,也要盘踞起来
温洛压下眼中的厌恶和惊恐,谈条件,最不能让人看出来的,就是底线。
“本就是你满腔算计,我本就没有说不的权力,想必在你眼中,我现在说的这些,也不过是蜉蝣之言。”
她如果有选择的权利,哪里会与虎谋皮,任由他把自己看得分明,任意由取都随他。
听这话,顾晏之不怒反笑:“你当真是多变,一会称我为世子,一会直接称呼于我,又说我满腔算计,可你有没有想过。”
他突然止了笑,“就算我并不知你身份,你也脱不开被人算计,为人所驱使,被人所利用。”
温洛只是看着他,那模样像绝望而拼死一搏的天鹅,极具骨气。
“你的不幸,并非由我造成。”顾晏之见她这宁死不屈的模样。
突得想起问话李嬷嬷和教习嬷嬷时,都一致说莲玉是个硬骨头。入府之后,吃尽了苦头才肯低头,学规矩是极快的,人也聪慧,可是认死理。
这人不好管教,是个刺头。
回想起她们得话,顾晏之笑笑:“你不必通过自贬的方式激怒我,或者,以此让我放你。我与你定过契,待事结束之后,我会放你生路。”
而她,也是他的生路。
温洛听了他的话,也差一点被绕进去,他在避重就轻。
莲玉的不幸,确实不是来源于顾晏之,可她得不痛快,大部分却是顾晏之造成的。
“那件事,你多次没有直言是什么,想必对于我来说,要么是伤害我的,要么是我无法接受的。”
“是我说的这样吗,世子大人?”温洛目光凌然,直视于她。
顾晏之听她四不像的称呼,眉心微动,淡淡地看向全身绷直,如一根弦的女人。
漆黑深邃的眼中,没有一丝情绪起伏:“若我说是呢,你又能如何?”
“太过聪慧之人往往没什么好下场。”
这是在警告她,不要再动那些不该有的小把戏和心思。
此时,温洛懒得理会他话里的意思,只问:“那件事情,是要我死吗?”
她以为自己再接受一次死亡,会更加从容一些,没想到,还是会害怕。
“不是。”顾晏之不懂她为何笑,眼中却分明带泪。
“我若让你死,又何必与你立契,做得如此麻烦。”
听此言,温洛先是一愣,慢慢抬眸,看着顾晏之,问道:“那你告诉我,那件事情,到底是什么,为何遮遮掩掩。”
是啊,他若要杀她,是轻而易举之事。
他第一次对她有杀意时,是因为她是被安排给他的美人计,而第二次,是她闯去九思堂,给竹岫看病。
他对自己的杀意,一向有,现在只不过有求于她,这一点,温洛看得很清楚。
见他迟迟不说回答,温洛心中难言的焦虑感更重,几种不同答案的猜测浮生心头。
“难道,要抽干我的血?”温洛沉吟片刻,觉得这个最接近真实答案。
毕竟,她现在让他有所图的,最大可能性就是她最近都搞不清,为什么她的血能够治愈别人的伤口。
而找那什么神医,她半分不信。
察觉到温洛的视线,顾晏之面色难得有几分柔和,不过一瞬,却又恢复往日孤傲疏离,“待明日虚延大师出关之后,你会知道一切。”
又是这句话。
顾晏之带着下属离开,庞屹离开前,眼神当中略带同情地看向温洛。
“莲玉姑娘,告辞,有什么都可以吩咐,门口安排了人。”
说完,跟着顾晏之一起离开。
能在大公子杀意之下还安然无恙的,迄今为止,只有她一人。
“顾晏之!你把话说清楚!”温洛下榻,欲追顾晏之,却被门口的暗卫拦下。
她也才留意到,不知何时,门口有两个腰间执剑全身裹得漆黑一片,只露出一双眼睛的黑衣黑袍的暗卫。
温洛无力的跌回床榻的角落当中,陷入了深深的惊惧之中。
他是什么意思?真不会要杀自己取血?就像是宰杀一只畜牲那样。
这简直就像一个恐怖笑话。
温洛一路奔波,身心俱疲。又加上弥慈给她喂的药丸当中有安神助眠的成分,现下已发挥了作用。
只觉得眼睛眩晕不止,一下昏了过去。
庞屹快步跟上顾晏之,禀告道:“箭簇发出之后,扬州百户所人皆来齐,其余各部的人,最晚今夜抵达,可围住此地。”
听此,顾晏之只是淡淡的恩了一声。
只是一个转移蛊虫的女子,他不应该分太多神,只是她实在太倔与要强。
“你安排即可,今夜不要让任何人接近厢房。”
庞屹明白他说的意思,沉声应是。
今夜是十五,顾晏之体内的蛊虫发作的日子。
门口的两个暗卫见来人是顾晏之,其中一人开门让他进去。
温洛昏迷之后,就顺势躺在了那一方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