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洛要去的城门是和码头距离最近的东便门。
东便门位于码头东南角,靠近通惠河,而通惠河是连接大运河的重要水道,这些都要感谢她可以出门那段时间暗中打听到的信息,以及在游记所书写的路线。
游记中还提到了城门日落就关,可她手里,目前还有着官威极大的顾大人,那城门便可有开的法子,不是吗?
温洛在心里思索一番,复盘了自己的计划。
她绝不会轻易认命回去做他的金丝雀。
马儿的缰绳是由顾晏之控制的,温洛没有手,此时,她也还不想暴露她会骑马的事实。
这是她的一张底牌。
顾晏之控马很好,不会让人感到颠簸,马儿在他的操控之下,一路疾驰到了东便门。
东便门往来的多是商贾小民,且不是重要的城门口,在如此寒冷的冬夜,守城的士兵自然也松懈许多。
温洛到的时候,城门口竟没有士兵,只有卫所里有灯光和交谈喝酒声。这不由得让她有些傻眼。
躲在卫所里的士兵自然也听到了这突兀马蹄声声。
屋里一时之间安静了下来,负责城门守卫的百户放下酒,吩咐道:“张老三,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就算是有大事,也轮不到他们东便门,这怕不是哪个没长眼的来触霉头。
张老三的拿着长矛就出去了,嘴里还骂骂咧咧道:“大半夜的,都宵禁了,还出来走,锦衣卫的人干什么吃的……”
不过那声音很小,京城谁不怕锦衣卫呢,只敢低声抱怨。
不过,在见到马上人面如冠玉,一身狐裘氅的人,却结巴道有些说不出话,那背后似乎还有个人?还是个娇滴滴的女人?
一时之间,张老三连行礼都忘记了,这人的脸,怎么看起来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在那里见过,便呵斥道:“你是何人,可知现下已是宵禁,来城门罪加一等!”
“我是顾晏之。”顾晏之冷声说道。
顾晏之?不认识?没听过。
张老三想了想挠着头,又冷得很,不耐烦的道:“我管你什么知不知,你就是冬天的知了,今天也别想蹦跶出这东便门。”
背后突然传出一阵女子的笑,很轻。
这也是温洛第一次见有人如此对顾晏之说话。
“把你的上官叫来。”顾晏之冷声道。
“都说了,没用,你今天别想出去……”
就在这时,那百户见下属迟迟没回来,也预感有些不好,“别喝了,都出去看看。”
说着,都站起身。
一出卫所,看见那远远见过一面的大人物,还有张老三训斥人的模样,百户只觉得怪不得今天出门听见乌鸦叫。
原来,事儿在这等着他呢。
“顾大人,这混账的狗东西有眼不识泰山……”
“行了。”顾晏之不想为难一个守城门的小兵,“本官有急事,速速开城门。”
这冬日守城,本就是要苦一些,何况这些兵士俸禄也低,他们躲懒他不是没看到,不过,这等小事,自然轮不到他去管。
他更不是不懂变通的直臣御史。
“自然,自然。”百户见顾晏之没有计较但温意思,恨不得自己也亲自上,把城门打开,将这尊大佛送走。
张老三的屁股被头儿狠狠的踹了两脚,没收力道,见自己的老大对这人如此恭敬有加,连出城门的牌子都不看。
就是再蠢,也明白自己估计得罪了大人物,顾不得疼痛,连忙转过身小跑去开门。
那百户在马下,弯着腰自然没有看到顾晏之被人拿刀威胁,只笑道:“小的以前值守太庙祭祀,远观过大人风采,今日一见,果真……果真是丰神俊朗。”
百户搜查刮肚,才想出这么个词来。
顾晏之恩一声,那百户又道:“如此深夜,大人还操劳为公,真是我等之表率……”
却不由得联想到今日白天锦衣卫的人要他们协查一女子,说是偷盗了顾大人贵重之物。
想必这顾大人,深夜出城,就是与此事有关。
温洛只想顾晏之这狗官官威之盛,这是给他出城门的借口都找好了……
“恩。”顾晏之态度不咸不淡,“你们众人也辛苦。”
城门缓缓打开,马从百户和守城兵士面前跑过去的时候,他们才看清,那顾大人背后竟有一人。
而那人!如果没有看错的话,好像拿东西架在顾大人的脖子上。
就在百户考虑要不要去国公府禀告的时候,邹有孝和庞屹带着一身黑的暗卫赶到。
他们所称之马的马蹄上都被裹上了厚厚的足裹,竟没有发出一点的声音。
“不必去禀告。”庞屹似是知道百户心中所想。
“那是我们大人的内眷与大人闹了些小性子。”
“今日之事,还请百户大人当做什么都没看到。”庞屹拿出了一袋银子,“请弟兄们喝个酒。”
百户是个人精,笑呵呵接过银子,“自然,自然。”
无声无息而又肃杀的马儿经过他们身边,带起了一阵的寒风。
张老三不解挠挠头,“那人原来就是大名鼎鼎的总督大人,果真玉面阎罗,不过头儿,他不是要娶孟家小姐吗?”
张老三看着那出了城的两拨人,收回视线,“那孟家小姐听说可是个十分贤良的大家闺秀,怎么会和男子深夜胡闹……”
就算是订下婚约的,也不行啊。
他们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不更是要守规矩吗?
张老三不懂。
“你个狗东西!闭嘴!今天差点害老子!”百户没好声好气地道,对这个脑袋木讷一根筋的下属十分无奈。
那哪里是什么闺秀小姐,他可是看到了,那分明是一个男子打扮的女人!
“今天的事,你们若还想在这里混事,就闭上你们的嘴巴……”百户打开那沉甸甸的钱袋,一人分了几两的银子。
士兵们得了钱,自然保证。
要知道他们一年的俸禄也不过十两银子,这凭空得来的银子,可以抵上一年家里的花销了。
话说另外一头,温洛见后面没有人跟着,但她一点都不信,顾晏之手底下那些来无影去无踪的暗卫,说不定就像甩不掉的尾巴在后边跟着。
马儿也已经跑出了许久,能看到。周边村镇已经上冻的农田,偶尔还有几声犬吠,打破这寂静。
就在前面那个进入村镇的小路上,温洛拿过缰绳,用力一推,顾晏之的手本就是束缚着,支点不稳,加上后面还有温洛推他。
不由得重心失衡,摔下马去,跌落到一片黑暗之中。
温洛见果真能将人推下马去,虽不是踹,不太解恨,但用不由得心一喜。
“驾!”缰绳被她牢牢握在手心,直接往那村中的小路奔去。
每一片雪花,包括沁到心脾的寒意,都叫嚣着,自由的味道。
黑暗中,顾晏之并没有像温洛预想的那样,跌落在尘土之中,绑着双手的绳子在他轻轻一挣之间,乖顺地落在地上。
望着远去的人影,像一只在黑暗中展翅征飞的蝶,那熟练策马扬鞭的动作。
竟又一次骗了他。
“大公子!”身后的人齐刷刷地跪在地上。
“起来吧。”顾晏之淡淡道,像是丝毫感觉不到脖子的伤,“把我的弓箭拿来。”
既然她要跑,像鸟一样,那么就由他,亲手折断她的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