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满脸嫌弃将王小姐推开,两人随即打闹嬉戏起来,等闹够了,并排躺在榻上,王小姐感慨道:
“其实吧,说句心里话,他这等人物,既然能主动关心你,便是对你有意思的。抛开身份,你本也喜欢他,又何必管天下人如何议论他?也许你见到的那个温和谦逊的书生才是真正的他,盛名之下,嚣张跋扈,杀人如麻的武安公,只是天下人流言中的他。”
“哎,我又如何不知?但……”
郡主欲言又止,总觉得心中别扭万分,疙疙瘩瘩。正在此时,李小姐拿着幅画卷“噔噔噔”从楼下跑上来,累的香汗淋漓,见面还没说话,先灌了半壶茶。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大事件。你们快看。”
李小姐坐到两人中间,急忙忙将手中的画卷展开,露出其中的内容,是幅上好的美女图,画的栩栩如生,仪态万方,最主要是,落款江夏陈子安。
郡主看到画面上的人物,有些怔愣,倒是王小姐先叫起来:
“什么呀?武安公画的?他不是从来只画山水吗?”
“就是呀,所以这幅画是爹爹费了好些口舌才讨来的。先前一直不松口,今天上午才让仆人送来。武安公绝版贵女图,绝对有收藏价值。”
“诶,不是说他不近女色,就连我们家的小郡主都给拒绝了吗?这画上的人是谁呀?能让鼎鼎大名的武安公挂念不忘?”
“是呀,看着不像是咱们开封的贵女,不过这画的确是到了开封才作的。”
郡主默不作声,其实,通过这画上的装束,以及与她七分相似的眼睛,已经能够认定陈吉发画的就是她。
而且,这画落款日期,正是陈吉发在郊外救她的那天。
兴许是自己睡着了,这家伙照着睡颜画的,所以脸颊显得圆润了些。
可这事情不能承认,很丢人。
“诶,咱们家小郡主怎么不做声呀?这画上女子,你认识吗?”
李小姐刚来,还不明就里,王小姐扯了她一下,使了个眼色。
“霄儿怎么会认识?谁知道那个武安公心里装的啥人?咱们不要聊别的女人了,要不手谈两局?”
“又是你们两个下棋我观战吗?无趣的很。”
“那要不打牌九?让寒枝凑个位置。”
“也行吧。霄儿呢?”
郡主其实脑子里还惦记着那幅画的事情,琢磨着他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为何画了自己,又将这幅画送与他人。
想不清楚,便随口答道:
“行吧,你们定。彩头别太大。”
陈吉发还不知道自己为了割断念想,同意送出去的那幅画,竟然兜兜转转呈到了郡主本人面前。
他这时候正忙着给直道工程奠基剪彩,由于有王府出席,开封府但凡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
此外,陈吉发把王绍棠从江夏叫了过来,让他亲自主持这次的项目,不得有误。
开封是中原中心城市,这里的交通运输设施建设,未来将会惠及整个中原,无论从经济还是政治、军事角度,都不容有失。
而且,开封段黄河并不算很宽阔,两岸滩涂地较为平坦。
未来,等技术难题攻克之后,陈吉发打算在这里修建第一座黄河大桥,将直道向北延伸至北京。
这样,从江夏到北京将畅通无阻,这条直道也就有了取代运河成为运输中枢的能力。
在征地方面,陈吉发要求趁着如今河南刚刚战乱不久,尽可能多的将道路两侧的土地收购预留。
未来,这条路肯定要扩建,还要在旁边修建铁路,将路基预留出来,未来的扩建才会更加省时省力。
江夏合作社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于路桥工程方面已经有了许多技术积累和大型设备,特别是由蒸汽机驱动的混凝土滚装、搅拌和浇筑设备,在这个时代,是绝无仅有的头一号。
这些大型机械不光提高效率,也给开封城的这些权贵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以前需要数十上百人完成的工作,现在十几个人操作机器就可以完成。
那些原本认为这个计划天方夜谭、好大喜功的人,观看完开工仪式之后,好些个打消了疑虑,也决定对项目注资。
此后的几天,陈吉发四处奔走,除了将合作社的架构搭建起来之外,还筹建了开封府合作社义塾,免费教授贫困子弟三年制课程,首批学员一千人。
开设了合作社慈幼院,收留十二岁以下流民孤儿五百人。
这些善举自然得到了当地百姓的颂扬,不过,也有些士绅看不惯这些行为,说武安公“市恩”,有不臣之心。
如今的陈吉发已经没必要装什么忠臣,议论什么的,对他影响不大。
何况,合作社在开封也办了报纸,就叫做《开封日报》,大力宣传《富民论》、《义利论》,传播合作社的最新消息,还开辟板块给商家和百姓,可以刊登私人广告。
等到九月上旬,开封这边的事情就算告一段落。
陈吉发把大名府的罗霄宪调过来,让他担任河南分社社长,常驻开封,又将原本的河北分社农会负责人李平安提拔为河北分社负责人,他自己则要赶回江夏,准备下一阶段的行动。
陈吉发要走,有些消息灵通,心思活络的人就要给他饯行。
周王府虽然不必趋炎附势,但考虑到双方的合作关系,还是托长史送了临别礼物。
郡主管着家里的支出用度,徐长史来报账的时候,消息自然也就传入她的耳中。
“徐叔,他真的要走?”
“是呀,工作都已经交接了。新来的那个管事姓罗,很年轻的小伙子,前两日到府上来拜访过了。”
郡主心绪复杂,草草在徐长史递上的礼单上签押,然后回了闺房,取出妆龛里珍藏的蟠龙玉佩,放在掌心,思绪万千,又想起了那幅画。
“小姐!”
寒枝在门外唤,打断了她的思绪。
郡主起身,似是打定了主意,将玉佩挂在腰间。
“小姐,你怎么还在这里呀?您的有缘人就要走了,不去送吗?”
“嗯,是该送一下。有些话,也要当面问清楚。”
郡主寻到合作社商栈,问外面的人,听说陈吉发已经带着近卫走了。
她急忙向南门赶,可还是晚了一步,城外遥远的官道上,只看得见数十名黑甲骑士的背影,已经不是马车能够跟上的距离了。
郡主突然就觉得心里特别特别生气,眼泪控制不住就淌了下来。
她爬上车辕,冲着远去的骑士大声宣泄:“陈吉发——!你个没有心的混蛋——!”
“小姐,快下来,别摔了!”
“混蛋——!你走了就别再回来,本小姐这辈子都不要再见你了!”
郡主对着远处张牙舞爪,可手中的玉佩却攥的紧紧的。
寒枝怕她真把自己摔了,连忙将她拉下来,结果,刚落地,方才还很有精神叫骂的少女,突然就抱着丫鬟嚎啕大哭起来。
等哭够了,心情也平复多了。
可郡主还不想回去,与丫鬟坐在车辕上,望着远处絮絮叨叨。
“寒枝,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明明喜欢的,非要闹别扭。现在人家走了,连面都没见到……”
“小姐,别想了。都过去了。”
“可心里就是觉得难过……”
郡主正与丫鬟说着心里话,后面突然响起马蹄声。
二人正是低落的时候,也没回头,却不想来人勒住缰绳,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霄儿?你怎么在这里?”
郡主听到声音,立刻支楞起来,难以置信的转头,继而破涕为笑,满脸的惊喜。
“呀,你还没走!本小姐以为见不到你了!”
“方才去处理了些事情,就让卫队先行了。你是来送我的吗?”
“是。你今日穿搭还不错。”
陈吉发今日穿了身淡青色的儒生长袍,装束朴素,像个赶路的士子。
腰间挂了把配件,旁边正系着郡主赠与的香囊,色调与服饰正好搭配。
他也看到了郡主手中抓着的玉佩,自然明白她的心意,有些感动。
“霄儿吩咐的事情,自然要照做。”
“行啊,那若是本小姐让你留下来,不走呢?”
“小姐说笑了。若是天下大定,平安无事,在下便是做一寓翁,陪小姐厮守终身也是无碍的。但如今西北流贼未除,东北建奴为患,东南海寇猖獗,西南土司作乱。天下四处烽火,七尺男儿若不能终结乱世,又有何资格厮守小姐一生?若乱及己身,又拿什么来保护小姐周全?”
郡主心情复杂,她知道这男人脑子里都是天下大事,对她的喜欢,永远都隐藏在大义之下。
但她与熊韵芝是不同的,熊韵芝只会默默的接受陈吉发的所有,付出牺牲,不求回报,朱凌霄却会要求他有所回应,像个正常的男人那样去爱她。
“你扯这么远做什么?就问你一句,这些日子,你到底有没有对我动心?”
陈吉发望着郡主的眼睛,心脏不由自主的开始加速跳动。
她的眉眼有五分与熊韵芝相似,陈吉发现在还不能确认自己到底是将她作为熊韵芝的影子还是真的喜欢上了她,但这不妨碍他勇敢尝试。
于是认真的回答道:
“没错,我动心了。确定要我为你留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