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邺看着躺在地上,用憎恨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儿子,心中没来由的一阵邪火。此时的他很想上去给自己的儿子两脚,毕竟之所以自己败得那么彻底,归根结底还是出在自己儿子身上。这些年李沧海做了不少的坏事他是知道的,虽然没有放任不管,但最多也就责怪一下。现在想来,自己是真的太惯着他了,以至于发生了今天这样的事情。
“王叔,父皇的意思是,让你进京一趟,他很想知道,为什么你们这一脉对皇位如此执着。”
“呵呵,这还用问么?谁不想坐上那至高权位的位置,这天底下我想就没有谁不想坐上那个位置的。我猜你也想吧,不然小小年纪,怎么会做出那么多辉煌事迹。”
李建邺知道自己败了,也就没了雄心壮志,也拉了一把椅子过来,隔着庭院和杨阳对话,此时的雨已经小了不少,变成了毛毛细雨。
“我不想。”
杨阳平淡的回答,这是他真实的想法,他压根就没想过要当皇帝,哪怕是之前还是个穷小子的时候,都没想过当皇帝,哪怕是想象,他也只幻想过自己当一个闲散王爷,每天衣食无忧,再娶几个老婆,就这么过一辈子。
“那可惜了,如果你想,你应该会是一个合格的帝王。”
李建邺这辈子没服过人,而自己眼前的年轻人,是第一个让他心服口服的人。倒不是说他觉得杨阳有多优秀,而是佩服他的谋略和手段,还有那种敢以身犯险的那种勇气。这世上有很多人,有的有谋略,有的有手段,也有的人有勇气,但要说全都有的,这世上没有几个。就连李建邺自己,也不敢说自己有谋略和手段,他所拥有的,只是勇气,敢于谋反的勇气。
“是人都会犯错,没有谁会是一个合格的人。”
说完,杨阳起身,带头离开了王府,没有让黑骑继续进攻,也没有下令捉拿任何人,就好像是来这串门,就是单纯的来找人聊天一样。
“殿下,就这么放过他们了?”
马车上,蒙羽小心翼翼的驾着车,殿下就这么潇洒的离开,那自然有殿下的道理,但他这个脑子却是想不明白。费了那么大一个功夫,就去砸了个门,说了几句话,这对他来说,可以算是亏本的买卖了。
“后续的事情,我父皇会跟进的,而且我们这一趟,已经打掉了王叔的根基,翻不出什么浪花了。”
“我师父说,打蛇要打死,你就不怕半死的毒蛇咬你么?”
许悠然虽然说一直在马车上,但里面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所以她觉得,就应该把建安王和他的党羽统统抓起来,全部关进大牢,让这些人再也不能出来祸害百姓。
“并不是所有人都是愿意跟随造反的,就比如那些士兵,他们自小就生活在这里,他们的家在这里,父母子女都在这里。若是他们不听将官的命令,那就会被以犯上的罪名处死,人死了不说,还会背上一身的污名。”
“那他们可以去揭发检举啊,我就不信这天底下,还没有王法了。”
许悠然不以为然,她觉得既然是被逼迫的,那为何不向上揭发,建安王总不能捂住所有人的嘴,不让人说话吧。
“你也这么认为的么?”
杨阳看了看旁边一言不发的江逸尘,从上了马车之后,他一直保持着沉默。
“其实我之前也想过类似的问题,但是就在刚刚,我也觉得自己想得过于简单了。”
江逸尘叹了一口气,他自小就生活在与世隔绝的岛上,这也是他第一次来到这大陆上,第一次看到生活在陆地上的人,过的都是什么样的生活。他跟随六皇子这个观光队也有一段时间了,发现这陆地上的人,生活是丰富多彩的,同样的也有各种各样的苦难。尤其是他进入建安城之后,更是有了更直观的感受,建安王派来刺杀他们的死士,甚至是刚刚与黑骑对抗的城防营的人。一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但如果这个人有权有势,那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那就是无所不能的。很显然,建安王在他的封地里,就是这么一个无所不能的人。
“曾经我以为,这天地自有公道,起初我来到这大陆上,也是有着一副替天行道的狭义之心的。但最近我才发现,哪怕我手中握着剑,但一个人的力量始终是有限的。假如我是那些普通人,在这样一个环境,想要向天子举报建安王的造反行为,或许早就成为一具白骨了。”
“我可不信,这里面所有的人,都是被逼无奈的,这里面肯定有很多真正的坏蛋,你可别就这么放过这些人。”
许悠然虽然听懂了一些,但却依旧坚持自己的想法,一些人确实可能是被逼无奈的,但肯定有的人也是自愿的,是最最坏的坏蛋,她最痛恨的就是这些人。
“那当然。”
杨阳呵呵笑着,他不喜欢说教,同时也很欣赏许悠然这样单纯的心性,而且她说的也没错,他自己本就没打算放过那些手上沾过血的人。他们昨天进城之后,在他们夜市巡游的时候,城外已经被人带兵给围住了,而带兵的人正是独孤傲。
招降之后,大兴的皇帝封了独孤傲一个镇北王,但这授勋仪式却是要到上京来办的。在独孤傲还没到上京的时候,杨阳早就做好了计划,等到独孤傲受封结束,就给了独孤傲一个秘密任务,就是让他带着原本大兴的镇北军,暗中跟随自己,目的就是建安王这个老家伙。一方面是考验独孤傲的忠心,当然这是他父皇的意思,另一方面是想借这次的机会,让他跟镇北军的高层们熟悉一下,至于能不能让这些人服他,就全看他的本事了。
这镇北军,都是原来大兴的军官,这次劝降了北梁,他们也算是暂时完成了任务,军官回京述职授勋,士兵们则可以回家与家人团聚,待到半个月后再次集结,与原来北梁的士兵进行整合。杨阳也是看准了这机会,让这些人再次集结的时候,不是直接北上,而是跟随着自己来到了这里。
这些建安王李建邺都不知道,以现在杨阳的能力,让自己的这个王叔,变成一个聋子瞎子,还是十分轻而易举的。毕竟他手握天机阁的情报机构,而且自己也一直在发展自己的情报部门,经过这些年的经营,哪怕现在他想知道南韶的轩辕庭中午吃的什么,也不是一个什么困难的事情。
离开了建安王府之后,他们并没有打算在城里继续停留,所以一路缓缓向城门口方向行进。到了城门口,发现城门紧闭,但却一个守卫的人也没有,这周围的街上,虽然雨停了,但却依旧十分的安静。对于这样的情况,蒙羽和黑骑们都没觉得意外,毕竟他们也知道大致的计划,知道这城外应该被镇北军给包围了。至于为何周围静悄悄的,应该是大部分人都被李建邺给调走了,剩下的一部分人,估计早就被独孤傲的亲卫给偷偷潜伏进来,悄悄解决了。
“殿下,要出城么?”
蒙羽掀开马车的帘子,问了一句,他是知道殿下的全部计划,但计划不如变化快,原本的他以为怎么也要大战一场,杀个血流成河的。但现实却没有跟他预想的那样,而是就这么平平淡淡的,几句话的功夫就解决了,所以他们这留的后手也就完全用不到了,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走吧,这城让人感觉太压抑,我们继续走,去青海港,听说那里的海产丰富,我请大家去吃新鲜的螃蟹。”
杨阳伸了个懒腰,这下一个州郡是他们这一行的最后一站,之后就要调头从另一个路线回去了。
“咦……螃蟹我都吃腻了。”
许悠然听了之后,露出了一副十分嫌弃的表情,她自小就几乎顿顿吃这些,都长这么大了,早吃腻了,听到去吃海鲜,顿时就没了以前的兴奋之情。这不仅是她,就连她的师兄江逸尘,也是露出了一些有些难为情的神色,可见他们是真的吃腻了这些东西。但他们不想去,不代表就没人不想去,除了他们两个,马车里包括马车外的蒙羽,都很想去吃一吃那些平日里不常吃到的海鲜。
城门开了之后,透过天光,从门洞里看到了外面集结的大军,那些人见出来的是他们,也全都松了一口气。
“哈哈哈,你小子怎么没死在里面,你这命也太硬了吧。”
独孤傲一身盔甲戎装,一人驾着马迎了上来,而后对着马车里的杨阳嘲笑了一句。但他发现自己说出这玩笑话之后,周围的气氛就似乎降到了冰点,甚至他都感觉浑身发凉,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
“吸……我就开个玩笑,你们至于这样么。”
这话是独孤傲对着护卫着马车的黑骑说的,他还是低估了这些黑骑对杨阳的忠诚,本以为开个玩笑没什么的,但没想到自己差点被这些人用眼神杀死。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此刻都有些嫉妒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人了,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能拥有这样忠诚的部下。
“事情解决了,你带一些人进去接手就行。”
杨阳掀开了马车的帘子,走了出来,因为这马车是特制的,所以哪怕他现在站在外面,蒙羽坐在一旁,也没显得拥挤。
听了杨阳的话,独孤傲点了点头,也没多说什么,示意后面的人跟上他,因为他的任务就是接应和接手这建安城。
“我发现你做什么事情,都这么的轻描淡写,里面是不是已经血流成河了?还是悄无声息的那种,我可不想现在进去收尸。你们这是要到哪里去?”
独孤傲原本是点头而后带人走了一段,但想想却发现哪里不对,想到里面可能到处是残肢断臂,自己就索性打马掉头,跟了过来。
“青岛港,吃螃蟹。”
杨阳看了一眼回来的独孤傲,丢下这一句话就回了马车,因为他发现独孤傲自从被他招降之后,就好像彻底解放了自己,说话做事全凭自己喜好,彻底的解放了自己的天性。所以他在看到独孤傲脸上的笑容,就知道这小子估计又要犯浑了,所以没给他机会,直接就回了马车。
“吃螃蟹?”
看着远去的马车,独孤傲驻足停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看了看建安城的方向,又看了看马车离去的方向,做出了一个十分不负责的决定。
“那个谁谁,哦对,钱将军,这接管建安城的军功就给你们了,我担心你们六殿下安危,还是护送他一段路吧。”
“我姓王!不姓李!”
某个跟着独孤傲过来的将军,本就不看好这北梁的皇子,一路上也没给他什么好脸色,但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这独孤傲老记不住自己的名字。现如今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错了自己的名字,顿时也忍不了了,望着独孤傲离去的背影,破口大骂。但骂归骂,他们这一趟任务也算完成了,正如独孤傲说的那样,这也是一份军功,不费一兵一卒,就白拿了个军功,对他们这些在战场上拼杀的人来说,也是白捡一个功劳了,所以就不跟他计较了。
“殿下,镇北王带着他的亲卫跟在了我们队伍身后。”
黑骑的一个小队长,骑马快走了两步,轻轻敲了敲马车的车窗,向杨阳通报了外面的情况。
“随他吧。”
杨阳一阵无奈,他就怕独孤傲会做出这样的浑事,这毕竟是在大兴,而且他还是一个刚刚被招降的敌国皇室,甚至可以说是前代敌国的皇帝。虽然这一趟有试探的成分在,但这也是他表现的一个机会。杨阳是知道独孤傲这个人什么性格的,所以自然希望他好好表现,在大兴的官员口中搏些好名声,这也方便他以后立足。
又走了半天,这已经是中午,而且天又开始阴沉了起来,所以杨阳就让黑骑选一处合适的地方扎营休息,这离下个城镇还有差不多一天的路程,也不急于这一时。
“这荒山野岭的,停下来做什么?”
独孤傲策马赶了上来,他带兵多年,自然是知道,这是又要下雨了。可越是这样,越是不能停下,因为停下之后,想要再次出发,那可就难了。遇到这种情况,几乎所有有经验的军官都不会让部队停下脚步,所以看到队伍停了下来,独孤傲就走了过来。
“当然是停下来休整一下,吃口热饭。”
杨阳这一次帘子都没掀开,这时候不能停下休息,他自然也是知道的,但他现在不是行军打仗,而是来游玩的,自然是怎么轻松怎么来。
“还是再走一段吧,吃饭在马上啃几口干粮就行了,没必要停下。而且等下就要下雨,生火也困难。”
独孤傲心中有气,但却不敢发泄出来,这是行军的大忌,他就不信这个比自己还要聪明的人不知道。
“独孤少侠,这你就不用担心了,这雨淋不到你。”
蒙羽把马车停稳,而后招呼了几个黑骑过来,把马车车壁掀了起来,又从车底抽出几个铁架固定好,再把背后背着的特制的铁伞给展开,跟长枪组合到了一起。一个连一个,竟然以马车为中心,搭建出了一个可以容纳三十多个人可以同时站立的简易棚子。剩下的黑骑也差不多一样,把铁伞都组合到了一起,竟然又搭出了两个跟这差不多大的临时营地,就连战马也有了休息的地方。
“还好你带的人不多,不然就得委屈你们跟战马一起挤一挤了。”
“这真的是巧夺天工啊。”
看着在这么短时间就搭建好的临时营地,独孤傲心中的火气一下子就散了,他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十分讨好的,走向了坐在马车里的杨阳。
“殿下,你看我们现在已经是自己人了,要不你也给我来几套这样的军备呗。”
独孤傲本想爬上马车,但发现自己脚上都是泥,也就没好意思上去,只能坐到一旁,但身子却探进了马车,同时也发现了这马车里竟然这么宽敞,还坐了不少人,也没显得拥挤,怪不得不用战马拉,而是用一头铁角犀在拉,这一般的马怎么可能拉得动。
“可以。”
杨阳从金莎公主手里接过煮好的热茶,然后又递给了独孤傲,对于他提出的要求,没有拒绝,而是十分爽快的答应了。
“真的?”
“真的,只要你加入黑骑。”
杨阳轻轻的吹着热茶,语气平淡的回答。黑骑的这一身装备,每一件都是精心设计和打造的,材料还是用的最好的,一身下来,比同等重量的黄金还要贵,要不是有蒋鑫这个大财主做支持,他就算是皇子也是拿不出那么多钱的。
“这不行,要不你换个条件。”
独孤傲听了,愣了好一会儿,他要是自己一个人,那自然会爽快的答应,但哪怕他现在不是北梁的掌权者,但也不能算是一个人,在他身后还有无数个以前北梁的百姓,还有一起和自己奋战的兄弟。如果他加入了黑骑,那就要跟黑骑一起行动,那他还怎么庇护其他人。
“那免谈。”
“小气。”
独孤傲十分幽怨的抱怨了一句,这自然是玩笑话,但他不能加入黑骑也是真的,这本身他也没抱什么希望。之前还是北梁的皇帝的时候,他就让人打听过,这黑骑一套打造出来要多少钱,抛开别的不说,光说这十分稀有的黑铁,就是一个天价。别看这铁黑不溜秋,但却有个别名黑金,这铁虽然贵,却比寻常的铁器要坚硬,一般人只会拿来打造刀剑,根本就没人会舍得拿来打造盔甲。
“听说独孤公子也用黑金打造了一柄银龙铁枪,也算得上一柄神兵利器,不知能否借我看看。”
一直没有说话的刘宁突然幽幽开口,表示自己很想看看独孤傲的武器。
“哦?这位姑娘是谁?真是有眼光。”
独孤傲醉心武学,并不喜好女色,所以在发现马车里还有几位姑娘,也就草草扫了一眼,想来是侍女什么的,就没留意,甚至都没有多看一眼。但此时有人表示对自己的武器感兴趣,那自然心中就有些欢喜,出于礼貌也就想知道这姑娘的芳名。
“刘宁,我义妹,当今丞相刘少知的独女。”
杨阳抬手介绍,他一直把刘宁当成自己的妹妹,这么介绍也是向刘宁表明自己对她的态度。
“这是金莎公主,这两位则是碧波岛的两位修行者,江逸尘和他的师妹许悠然。”
“幸会幸会,之前是我失礼了。”
独孤傲觉得有些尴尬,他一直以为这些人都是六皇子的侍从,他这种生于帝王家的人,侍从见得多了,自然就不会去留意这些和给这些人足够的尊重。所以在得知了这几人各个都有大来头之后,就立马觉得自己是失了礼数。虽然现在不是皇室贵族了,但本身的涵养还是在的。
“幸会,听说你也是个习武之人,可否与我切磋一下?”
江逸尘看这人一身戎装,加上刚刚又听说独孤傲还为自己打造了一柄利器,他本就是来历练的,所以就想和独孤傲切磋一下。
“那是自然。”
独孤傲一摸后背,却摸了个空,因为刚刚刘宁想看他的兵器,他就已经解了下来,交到了刘宁的手里。他本来还想介绍一下自己的这把银龙枪,但还没开口,就被之前的事情给打断了。
“是把好枪。”
刘宁没有理会这两人的对话,只是看着这被分成两段的银龙枪,咔咔两声组合成了一把完整的长枪之后,放在手中掂了掂,给出了评价。
“这枪我还是受到了黑骑的黑伞武器启发,让匠人打造出来的,姑娘竟然能发现机扩把它们组合在一起,也算是姑娘里十分厉害的了。”
独孤傲不会夸人,但这确实是他心中所想的,他这武器,也是用了些小巧的设计的,一般人哪怕是高熟了,也不一定就能把这枪给组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