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桑莫名有些尴尬。
也不知道这时候的自己是出于怎样的心态,几乎是触电般地甩开了顾云舟的手。
顾漾不疾不徐停在不远处,高大的身形倚靠在垂花拱门边。
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
没有一丝撞破别人囧事要避嫌的意思。
鹿桑忽然烦躁了起来,“顾云舟,你说的那些,已经过去了。”
顾云舟余光瞥了一眼顾漾,心底生出了一股不甘。
他手指从鹿桑脸颊滑落,落寞又黯然,“也对,对你来说那不过是随手施舍的善意,但对我来说……”
“那是我活着的全部意义。”
这句话如重锤砸在鹿桑心上。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回应。
顾云舟紧盯着她的眼睛,执拗地想要一个答案。
“鹿桑,我对你而言,是什么?你真的要嫁给大哥,回到起点吗?这可是狼窝啊……”
每个问题都像刀子般锋利。
他的声音带着丝丝颤抖。
鹿桑深吸一口气,“那不重要,重要的是,顾云舟,你不该把希望寄托在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上。”
“不该?”顾云舟仿佛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顾漾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不知何时,一旁光明正大偷听的男人跨步走了过来。
顾云舟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将鹿桑拉得更近。
“大哥何必明知故问?老夫人命你把鹿桑接过来,不就是要夺走我最珍重的一切?”
空气中火药味骤浓。
鹿桑猛地抽回手,却在后退时撞上了身后的古董架。
一个青花瓷瓶摇晃着坠落。
顾云舟眼疾手快地伸手去接,瓷瓶却擦过他指尖,摔得粉碎。
鲜血从他掌心渗出,滴落在青花碎片上,晕开刺目的红。
“闹够了吗?”顾漾大步上前,一把扣住顾云舟的手腕,把他推到一旁,“你差点就伤着她了?”
顾云舟甩开他的手,眼神阴鸷,“这话该我问你,顾漾,你有什么资格站在她身边?”
「因为你的不负责任,她未婚生子,饱受非议。」
可这话他不敢说出来。
他怕一张口,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就会彻底成为隔开自己与鹿桑的天堑鸿沟。
顾漾面色一沉,“这是我们之间的事。”
“够了!”
鹿桑打断两人的对峙,从随身的药包里取出纱布和药粉,看向顾云舟,“手伸出来。”
后者眼睛突然一亮,乖乖伸出手,伤口不深,却很长,横贯整个掌心。
“忍着点。”鹿桑低声说着,熟练地为他清理伤口。
顾漾站在一旁,看着鹿桑专注的侧脸,眼神复杂,指节不自觉地收紧。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鹿桑。
眉头微蹙,目光专注,指尖轻柔地为一个男人包扎伤口。
那种熟稔的姿态,仿佛他们之间有着说不尽的故事。
“桑桑……”顾漾突然开口,“奶奶在等我们。”
鹿桑点头,“好,稍等。”
她习惯于做事情有始有终。
鹿桑的声音很轻,却像针一样扎进顾漾心里。
他记得自己眼睛复明,初见鹿桑时,她也是这样为他针灸治疗。
那时候的她在药蒸房里,眼神清澈得能映出人影。
而现在,她眼中多了太多他看不懂的东西。
顾云舟却笑了,略带挑衅的声音传了出来,“大哥这么着急?怕我抢走她?”
这句话像一把火,瞬间点燃了顾漾胸腔中某种陌生的情绪。
鹿桑猛地收紧纱布,顾云舟吃痛地「嘶」了一声。
“你们顾家的恩怨,别扯上我。”鹿桑冷声道,系好最后一个结,“伤口别碰水,三天后换药。”
她转身要走,顾云舟却再次抓住她的手腕,“鹿桑,这一次,我一定要得到一个结果。”
顾漾上前一步,挡在两人之间,“松手。”
两个男人剑拔弩张地对峙着,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火花迸溅。
鹿桑闭了闭眼,突然觉得疲惫不堪。
她甩开顾云舟的手,“我不是你们争夺的物件,顾漾,带我去见老夫人吧。”
顾漾微微颔首,做了个「请」的手势。
鹿桑头也不回地走向主宅,背影挺得笔直。
顾云舟站在原地,看着掌心染血的纱布,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你还是这么会骗人,鹿桑,你明明说过……永远不会放开我的手的。”
他紧紧攥在掌心,鲜血再次渗出,却浑然不觉。
顾漾注视着鹿桑离去的方向,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他从未想过,这场始于商业联姻的合作关系,会让他产生如此强烈的占有欲。
“大哥,你以为她真的想嫁给你?”顾云舟的声音在身后忽然响起。
顾漾猛地转身,“你知道什么?”
“比你想象的多得多。”顾云舟把玩着染血的纱布。
“闭嘴!”顾漾眼神凌厉如刀,“再敢多说一个字,我不介意让你真的进医院。”
顾云舟却笑了,“急了?我猜的果然没错,看来大哥什么都知道。”
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大哥,你确定要娶一个心里装着别人的女人?”
这句话像毒蛇般钻入顾漾耳中。
他一把揪住顾云舟的衣领,“离她远点。”
“晚了,”顾云舟直视他的眼睛,“六年前她救我的那天起,就注定了。”
顾漾松开手,整了整西装袖口,“那就走着瞧。”
他转身去追鹿桑,脑海中却不断回放刚才的画面。
这些细节像无数细小的刺,扎得他心烦意乱。
花园小径上,鹿桑正站在一株海棠树下等他。
阳光透过花瓣的间隙,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顾漾突然停下脚步。
第一次真正打量这个即将成为他妻子的女人。
她不再是五年前那个任人欺凌的小姑娘了。
现在的鹿桑,眉宇间多了坚韧,举手投足间透着独立与果决。
她穿着简素的淡紫色旗袍,比那些精心打扮的名媛更让人移不开眼。
“看够了吗?”鹿桑突然开口,却没有回头。
顾漾走近她,“你和顾云舟,怎么回事?”
鹿桑摘下一片海棠花瓣,在指尖轻轻捻动,“貌似与你无关。”
“即将成为我的妻子,却和我堂弟纠缠不清,这叫与我无关?”顾漾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
鹿桑终于转过身来,眼中带着讥诮,“顾总,我们的婚姻不过是各取所需的合作,你会在乎合作伙伴的私交?”
顾漾被她的话噎住。
确实,这场婚姻从一开始就说得很清楚,她需要摆脱鹿家。
他需要鹿桑的医药资源。
感情从来不在考虑范围内。
可为什么现在,这个认知让他如此烦躁?
“即使是合作,也该有基本的尊重。”顾漾听见自己说,“在顾家老宅,人多眼杂,你和顾云舟……”
“顾漾,”鹿桑打断他,“五年前我离开京都时,就已经把这里的一切都抛下了。包括承诺,包括……一些人。”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顾漾头上。
五年前,鹿桑突然消失,再回来时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没人知道那五年间,她的心态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她也从不提起。
“所以,你和顾云舟真的……”
“老夫人等急了。”鹿桑转身朝主宅走去,结束了这个话题。
顾漾站在原地,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他嫉妒了。
嫉妒顾云舟知道那些他不知道的往事,嫉妒他们之间那种无需言说的默契,更嫉妒……鹿桑曾经给过顾云舟的温柔。
他很清楚,能让一个男人牵肠挂肚,这个女人一定在对方心里留下了很重的分量。
这种情绪如此陌生,却又如此强烈。
顾漾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他必须弄清楚,鹿桑和顾云舟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主宅大厅里。
顾老夫人正和几位小辈喝茶。
见鹿桑进来,老夫人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吩咐管家把自己推过去。
她直接无视一旁的顾漾,一把握住了鹿桑的手,“你就是桑桑吧?都长成大姑娘了,快过来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