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横斜。
水边一树梅花被北风吹拂,水面上很快落了薄薄一层粉白花瓣。
待到风停,沈银翎缓缓抬眸,对面已经没了那道身影。
她弯起朱唇,将白玉小碗递还给侍女:“此处风大,咱们进屋说话吧。”
薛府的暖阁很热闹,聚集了不少女眷。
上官敏和郦珠站在一块儿,看着被贵妇小姐们热情围在正中间的沈银翎。
她们正在向沈银翎讨教衣饰搭配和妆容的问题。
郦珠摸了摸自己戴在髻边的那支黄金樱桃发钗,笑道:“她如今改了性子,这两年愈发温柔似水通情达理,竟然交了不少朋友。我都有些嫉妒了。”
上官敏撇去茶沫,慢条斯理地吃了口茶。
对于沈银翎究竟有没有因为撞到脑子而丢失记忆这回事,她依旧存疑。
但无疑,只要沈银翎真心想哄好谁,她是一定能做到的,无论是这些京城贵女,还是……
视线穿过湘绣屏风,落在外间的男眷那边。
居中的青年龙章凤姿不怒自威,帝王气度愈发摄人。
上官敏不知道沈银翎的计划。
但她肯定,在她的计划里,必定有陆映的一环。
距离开席还有一个多时辰的时候,薛府下人突然进来禀报,说是宁贵妃到了。
踏进暖阁的女子满头珠翠衣着绫罗,身量比寻常姑娘还要高挑,笑起来时眉目带着北方姑娘特有的深邃明艳,很好相处的样子。
陆映亲自迎她。
他当着行礼的众人,把谢疏衣的手捧在掌心:“天寒地冻,何苦走这一趟?”
“陛下……”谢疏衣娇嗔,“宣北侯与咱们在战场上同生共死,是过命的交情。他的宴席,臣妾如何能缺席?”
“对了,”谢疏衣突然满脸向往,“臣妾在边关的时候,就听说京城的马球最是有趣,左右还没到开席的时辰,臣妾想亲自体验一番打马球。”
陆映道:“好。”
行礼的众人面面相觑。
众所周知天子不近女色,没想到却对宁贵妃如此迁就钟情。
薛绵绵担忧地偷偷瞟向沈银翎。
沈银翎抓住了她的小动作,不解道:“你用这种眼神看我做什么?”
“没……”薛绵绵慌忙收回视线,“没什么……”
陆嘉泽提议:“除了宁贵妃,在场的女眷里面还有不少弓马娴熟之辈,依我看,不妨干脆让男女宾客都可报名参加,如此才热闹!”
霍明栩闻言,立刻双眼发亮地望向沈银翎:“翎姐姐和我一队吧?!”
陆嘉泽和霍明栩年纪相仿,这三年也曾赶赴边关,参与了好几场战役。
只是一回到京城,两人就依旧孩子心性。
沈银翎弯起眉眼,道:“那我去换身骑装。”
场上很快分出两支队伍。
一支以陆嘉泽为首,一支以霍明栩为首。
薛伶抱臂站在陆映身侧,桃花眼藏着狡黠的暗芒:“有意思。”
薛绵绵站在观赛的人群里,看着场上泾渭分明的两支队伍,不明白哪里有意思。
宁贵妃在陆嘉泽的队伍里,昭昭在霍明栩的队伍里……
新欢旧爱……
她都要担心死了!
薛伶忽然问陆映:“陛下觉得,哪支队伍会赢?”
陆映没理他。
待到球赛开始,两支队伍起初还是势均力敌的状态,渐渐的霍明栩那边占据了上风。
宁贵妃谢疏衣似乎很不满,敛去了那副温婉大方的姿态,冲陆嘉泽骂着什么话。
陆嘉泽便拎着球杆训斥起自家队员们,俨然一副责怪他们的姿态,只是眉眼深处却不见生气,反而藏着丝丝缕缕的腹黑狡猾。
薛伶玩味:“肃王世子这是在故意放水?”
为了沈银翎故意放水。
中场休息的时候,薛伶望向左侧的霍明栩。
霍明栩正把自己随从递来的热水献给沈银翎:“半年不见,翎姐姐的马球打得越发好了!刚刚你打进了好几个球,连陆嘉泽都没拦住,简直太厉害了!”
沈银翎接过那盏水,仰头饮了半盏,眉眼盈盈:“是霍公子配合得好。霍公子的御马之术也精进许多,你在战场上必定杀了很多敌军吧?你是不是咱们大周最骁勇善战的猛将?”
霍明栩:“那我肯定是啊!我跟你说,就上个月……”
薛伶又望向右侧的谢疏衣。
谢疏衣紧紧拽住陆映的衣袖:“陛下!臣妾是一定要赢了比赛的!”
陆映看着她,指了指唇。
谢疏衣愣了愣,旋即会意地取出一盒胭脂,往自己唇上又补了些。
陆映这才瞥向正在喝水的陆嘉泽:“待会儿你别上了,朕亲自来。”
陆嘉泽不满:“为什么?!臣弟打得不好吗?”
陆映:“好不好,自己心里没数?”
陆嘉泽:“……”
于是后半场的马球比赛,变成了陆映和霍明栩的对抗。
年轻的帝王金簪玄衣蹀躞束腰,戴着鹿皮手护的修长左手握着缰绳,另一手提着马球球杆。
明明是官宦人家的马球场,他却似横刀立马,只在寒风中抬起漆黑眼睫,淡漠地盯着对面的霍明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