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还闹别扭的将军,哪里顾得上生气呢,高兴都来不及。
孟将军在二十三岁那年,终于有孩子了。
孟将军头一次给人当爹,激动的不知说些什么。
孟回舟稍微有些紧张,堂堂大将军竟然像小姑娘家一样生气。
这说出去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休要胡说,我哪里生气。不过就是看着你把注意力放到旁人身上,目光从未停留在我身上罢了。”
还说没有生气,说话的语气中都带着一丝委屈。
苏恋卿很喜欢这样的孟将军。
不同于战场上杀伐果断的将军,剥去那层坚硬的外壳,剩下的只是柔软的少年。
“那将军已经好几天没有同我说话了,还闹脾气,要住在书房里。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房中有什么怪物。”
苏恋卿看着孟将军羞的耳根子都红了。
不一会的时间,孟将军便让人将书房里的东西全部都搬过来了。
芙蓉院这下空了。
慕容白拎着大包小包的进了海棠院。
将军和夫人非得玩点情趣,早住在一起不就好了,非得搞这么一出。
等到太阳慢慢偏西时,芙蓉院的东西搬的差不多了。
孟回舟白净的手指剥了一个荔枝,放在夫人嘴边。
“快些吃,我刚刚尝过了,挺甜的。”
如今的态度都这么好了吗。
苏恋卿轻轻咬了口,口感不错。
“怎么样,不错吧。”
“确实不错,不过这个季节哪里来的荔枝。”
孟回舟翘起了尾巴,十分得意地说:“从陛下的御书房里顺出来的,今日进宫述职,陛下的桌案难得放了一盘荔枝,不吃很快就坏了,我看着实在是可惜,便顺手拿了出来。”
敢从皇帝宫里偷东西,孟回舟估计是头一个。
两人亦师亦友,皇帝对孟将军是无条件的信任。
孟将军没脸没皮的经常拿东西,有一次皇帝忍不住问道:“卿若想要什么,朕让苏全去找就是了。何苦看上朕桌子上的那些东西?”
只见某个嘴欠的将军笑嘻嘻的说:“不用,臣还是觉得陛下的东西好一些。”
于是,小皇帝刚登基的第一年,宫里莫名其妙的丢了一些东西,不过就是一些不打紧的东西。
有时是一盘桂花糕,有时是一盘晶莹剔透的葡萄,有时是皇帝下棋的两枚棋子。
皇帝十分无奈,来而不往非礼也。
孟将军上朝时,莫名其妙会发现自己也丢了一些东西。
有时是佩剑上的剑穗,有时是上朝时的奏折。
甚至更离谱的是轿子被人拆了。
两个位高权重之人,却像小孩子打闹一样。
实在是没眼看。
苏恋卿笑道:“既然是陛下的东西,那自然是多吃两颗的,有劳将军了。”
孟回舟往里头坐了坐,索性直接躺在床上。
在心里默默评价一句:还是海棠院的床比较松软些,芙蓉院的床硬巴巴的,以前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太可怜了,实在太可怜了。
以后就住在这里了。
孟回舟笑出声了。
“将军笑什么,可觉得我哪里做的不妥吗?”
孟回舟翻了个身,随手挑起苏恋卿的一缕头发拿在手里把玩。
苏恋卿的发丝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好似安神香。
孟将军从未像现在这般安心过。
“哪里有不妥,我夫人做的就是对的。旁的女子若是听到御赐之物,定然会十分恭敬。你倒好,听到陛下的东西,甚至还想多吃两口。”
孟回舟十分无聊的拿人家的头发打了个结,猛的从床上坐起来。
抽掉自己头上的簪子,三千青丝像瀑布一样泄了下来。
孟将军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匕首,手起刀落,一缕头发落在床上。
这人怎么还随身带着刀,警惕性也太强了些。
孟回舟捡起那一缕头发,跳下床去翻箱倒柜的找了半天,找出两寸长的红绳,慢慢的缠起来。
然后又找出一个荷包放在里头:“夫人,这个给你。”
苏恋卿不懂:“这个是。”
“旁人都是信佛信仙的,行军打仗之人,从来不信那些。若世上真有鬼神,那我朝将士的冤魂,足以生吞了北蛮。
所以我们能相信的只有自己,一缕青丝,护卿一世安康。”
我能给你的,便是这世间最好的。
若漫天神佛护不住你,我便用血肉之躯护着你。
神佛不保佑你,我便护你一世平安。
苏恋卿眼眶有些酸涩,这是她收到的最贵重的礼物。
孟将军头一次做了柳下惠,抱着夫人睡了一晚上,第二天秋高气爽地回了书房。
嘴角甚至还挂着不值钱的笑。
慕容白发现了,今日将军心情特别好。
往日他想带着兄弟们出去喝两杯,将军都要说好半天,今日非但没有劝阻,反而问他银子够不够。
慕容白眼珠子都快出来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将军的钱可不敢拿,真怕到时候没命花。
慕容白刚想出门,谁知一只圆滚滚的鸽子落在窗上。
慕容白的嘴紧紧抿成一条线,得了,今日别想出去玩儿了。
慕容白从鸽子腿上取出信笺,匆匆扫了两眼,便去书房找孟回舟了。
孟回舟手里拿着一本兵书,慕容白出去时就在那一页,再次回来,压根没翻,也不知在想什么。
只是面前的葡萄空了半盘。
孟回舟捏起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问道:“吃不吃。”
慕容白没有直接回答,将信纸递过去说:“我们查的是有头目了,不过都城中好像还有一些人也在查,我们要不要…”
一颗圆润的葡萄,让孟回舟用力一捏,瞬间变得干瘪瘪的。
好看的眉头再次皱起,许久之后才说了一声:“暂时先不要打草惊蛇,先看看对方要做什么。有趣,十分有趣。”
慕容白没从将军的眉目中看出有趣,甚至看出了一丝丝怒意。
孟回舟的眸子依旧波澜不惊,许久之后却淡淡的笑了。
慕容白还以为自家将军被气糊涂了,怎么脸上一阵一阵的。
慕容白默默站在一旁,不能说话的时候坚决不说。
许久之后听到孟回舟说:“慕容白,你说那股势力到底是谁的。”
慕容白让孟将军问懵了,孟将军都不知道,他怎么知道。
“属下不知。”
“那股势力何时出现在京城的…还是说原本就是京城中的势力。是太后手底下的人,还是不同于陛下和太后的第三方势力。”
皇帝手底下有哪些人,孟回舟大概也是清楚的。
太后党能派出去的也只有那些。
慕容白摇头:“看着不像,太后那边的人,我们的人盯得紧呢。”
孟回舟好看的手指在桌上敲了两下,向后靠去十分慵懒。
“这就有趣了,京城中无缘无故出现了一股势力,你们现在才发现,连人家怎么来的都不知道。
看来你们这段时间果真是太闲了,闲的已经忘了自己的责任是什么。”
孟回舟生气了。
慕容白微微弯下腰:“属下该死。”
“让兄弟们好好查一查,本将军倒要看一看,第三方势力为何要对那件事感兴趣。”
慕容白大着胆子,硬着头皮问道:“会不会是陛下的人。”
孟回舟摆了摆手道:“不可能,陛下将那件事全权交给我,旁人没那个本事。
陛下那孩子是什么性子,我还是清楚的。此事不宜张扬…”
为了同一个目标努力的第二批人。
有趣,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将军,太后的人这几日也有些躁动不安…”
“太后那边你们先盯着,我不希望第四方或者第五方势力出现,都杀到我家门口了,你们才知道。这样的事以后不要发生了。”
孟回舟的眸子仿佛雪染过一样,仅仅只是看一眼,便差点将人的骨头都要冻碎了。
“属下明白,是属下失职。”
孟回舟捏起一颗葡萄,对着窗中透过来的光线,不知在看什么。
孟回舟拿着葡萄在慕容白眼前晃了晃。
“这葡萄看起来晶莹剔透,不过就是外表罢了。慕容白,西戎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西戎王并不掌权,王室迟早有一天会乱的。”
慕容白脸色有些苍白,拳头紧紧握住。
将军的话,他又怎么不明白。
只是这让他如何舍得。
头一次遇见这么一个喜欢的人,只是身份终究是云泥之别。
孟回舟叹了口气,继续补充:“赤王登上王位是迟早的事,西戎王如今才知道补救,已经晚了。
赤王不满大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赤王登上王位,和大齐之间有一场硬仗要打。你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吗?”
如果是要开战,在子民和他之间,小公主该如何选择。
一边是她的子民,一边是她想守一生的人。
双方是不同立场,若选一个,小公主该如何选择。
慕容白拳头紧紧握着,眼神里说不出的难过。
爱而不得,最是伤心。
“将军,你说的我都明白。倘若真有那么一日,我想带着她寻一处世外桃源,两个人过一辈子。”
不参和双方的战争,只是无忧无虑的过一辈子。
过着两人,三餐,四季的生活。
只是古往今来,有几个将军能够卸甲归田的。
黄沙埋骨,便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这是慕容白的愿望,又何尝不是孟将军的愿望。
与心爱之人找一个僻静的庄子,相守一生。
孟回舟摇了摇头说:“慕容,你是从小跟着我的。我当你是我的兄弟。兄长也有几句贴心的话要说给你听。”
慕容白点头。
“你想带她走,可曾问过她的意思。她是否愿意放弃她公主之位,跟着你过一辈子的山野村夫的生活。
小公主的性子看似柔顺,实则刚烈。我这几日派人打听过了,她来大齐为了择婿…”
为了找夫君而找夫君。
慕容白不可置信地看着将军。
孟回舟都将话说的如此明白了,慕容白若实在想不通,那就是自己的问题了。
“慕容白,西戎那么大,难道就没有几个愿意做驸马的吗。小公主想拿婚姻,救岌岌可危的西戎王室。
这样一个人,倘若真发生战乱,你觉得她愿意跟你走吗?”
孟回舟的一席话,慕容白听完仿佛跌入冰窟。
从头顶凉到了脚底。
以前没想那么多,好不容易遇到个喜欢的人。
想着战乱发生,就带那人远离战乱。
却从来没有问过那人愿不愿意。
慕容白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许久之后开口问道:“若将军遇到与我相同的情况,将军会怎么办。”
孟回舟苦笑着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人有了喜欢的人在意的事,便会多了顾虑。有些不可能的事,我希望你提早有准备。”
慕容白魂不守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将军,礼部侍郎那边传来消息,使臣过几日就要离京了。”
孟回舟总算听到一个好消息了。
双手撑在下巴上点评道:“终于要滚蛋了,礼部的意思,难不成要本将军敲锣打鼓去送一送西戎使臣吗。”
慕容白:“………”
可以,但没必要。
玉面罗刹亲自送行,到底是送他们回去,还是送他们见阎王。ml
玉面罗刹亲自送行,到底是送他们回去,还是送他们见阎王。
玉面罗刹敢去,他们也不敢让送。
“西戎使臣的意思是…大齐和西戎是兄弟之邦,自然也得礼尚往来。”慕容白如实回答。
孟回舟凉飕飕的说:“原来是东西没给够,不愿意回去。等着走之前,再拿一笔。那些人真当大齐是自己后院了,让礼部直接回了,没有。”
蹬鼻子上脸了。
孟回舟还没死,西戎就把主意打到大齐头上了。
慕容白看着某位大爷,靠在椅子上,十分悠闲地闭目养神。
能不能等他把话说完。
慕容白面无表情地继续站着,孟回舟轻轻抬一眼:“怎么了,你对我有意见。”
“没有。”
“嗯?莫非你垂涎我的美色。慕容白啊慕容白,你干点儿什么不好,非得垂涎有妇之夫…啧啧啧…果然是本将军魅力太大。”
某只花枝招展的花孔雀,又开始厚颜无耻了。
慕容白实在想不明白,垂涎美色这几个字是怎么从将军嘴里出来的。
“没有。”慕容白强忍着恶心。
“有事说事,你傻站在这里做什么,挡着本将军的光了。没事就去外头…”
“西戎使臣想要的并不是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