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哪里的猫儿清叫一声,这声音像是利剑一般,瞬间割开了无相的犹豫,他轻巧跃下树,落地无声,悄然跟了上去。
刚出府,他便发现二人没了踪影。
这让他心中诧异——
书兰的轻功他是清楚的,可叶无双的轻功为何也如此好?
叶无双曾在乡下的生活已经被他查了许多次,唯一接触过的贵人便是受伤的钱姑姑。
难道是传说中的仙人梦中传功?或者她曾救过某个濒死的高手,对方死前,讲内里全部渡给了她。
无相借着星光定神看向四周,终于在一处路口看到恍惚的人影闪过,向北而去。
他毫不犹豫跟了上去。
夜间虽然还有风月场所亮着灯,一片纸醉金迷,
但其他地方倒是安静许多,就连白日讨饭的乞儿,此时也找了个背风之处睡觉了。
一路向北,前面二人终于停在了北郊的一处院落前,
无相看着眼前熟悉的院落,心头说不出的滋味。
此院与其他院落不同,只有一间房舍,四周种了各种草药。相较于旁处,这里的夏季更加凉爽。
此处曾是外公产业,母妃去世后,没过多久便被转卖给了富商。
院前没点灯盏,看不出大门是否换了颜色。但看得出围墙曾被加固加高过。
即便是这有些看不出原样的院落,却仍然让他感到熟悉、亲切。
同时,他也十分好奇叶无双为何会来此处,他的犹豫只有一瞬,而后便跟了上去。
叶无双并未直接入院,她跃到院外一棵巨树上,借着不算明亮的月光看向院中。
过了几瞬,她将手中几颗石子扔向院中,
在确定无人巡逻后,这才跳上院墙,跳入院中。
无相算着时间跃上树,在确定不会被对方发现后,也进了院落。
秋夜本就少风,此时院中更是静得没有一丝声响。
这种寂静在叶无双的手触碰到门栓时发生了变化。
一阵隐约响起的呜咽声隐约传来,让人心头发毛,后背不自主生起一层鸡皮疙瘩,
意识到此地危险,无相也顾不得隐藏,几步向前,向房里走去,
叶无双机敏,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她倏然转身,手中暗器眼看着就要脱手,
无相身体向旁侧一闪,连忙出声:“是我,无相。”
叶无双手中暗器向回一收,眉头皱成一团。但她没有开口,回身继续向前。
无相忽略掉叶无双身上不悦的气场,快走几步,站在前面。
房间太黑,他拿出火折子,吹燃后,照亮了他身旁的景物。
此时他发现了不对。
这房子他儿时来过,印象很深,是一个不带暖阁的屋子,不大,进深不超两丈。
可此时他顺着光亮看去,一眼并未看到墙壁,而他能看到的最远位置,绝对远超两丈。
房舍被大改过。
这时,呜咽声更加明显,他们能感觉到,此时有巨大的危险正在靠近。
三人相互对望,就在打算继续向外走时,一阵犬吠声从近处传来,
犬吠声夹杂着压抑的呜咽,让人神经瞬间紧绷。
三人脚步缓慢的后退,
在如此密闭的空间被一群疯狗袭击的滋味绝对不好受。
若是狗群一直在此,那么他们在房间外时,便会发现,那样此时的他们也不会如此被动。
同时,他们也意识到一件事:这屋子中有密室。
他们刚后退几步,房间中几个烛灯突然被点亮,这让他们看清了现在的形势——
房间里至少有几十条狗,它们前腿微躬,处在随时进攻状态。
即便此时房间中烛火昏暗,他们也能看出这群猎犬毛色油亮,膘肥体壮。
可见,他们平日里被养得很好。
叶无双自怀中拿出一小包硫磺,这是从北地回来后留下的习惯,却没想到,会在这种场景下派上用场。
硫磺在火把上燃出淡蓝色光芒,刺鼻的臭味不止让三人难受,更让狗群有了三分躁动。
它们的呜咽声更加低沉,口水顺着唇边的毛发滴落在地上。
三人还在打算从最近的窗口逃离的可能性,只是还没开始行动,便听到一阵脚步声,
一个身影出现在狗群后,那人一身雪白外衫,在昏暗烛火下,颇有几分仙气,与此处氛格格不入,
看着是个翩跹少年,可开口时,却是个孩童声音:
“尔等何故擅闯此地?”
如此阵仗,显然这对方没打算让他们说出什么所以然,
看起来,这些狗是听着人的指令。
叶无双看了眼最近的窗口,那里也聚集了十几条猎犬,丝毫不比旁处少。
从他们进入,到此时被狗群包围,也就不到半盏茶的时间,
对方早有准备?
强冲没有优势,可若是等到对方先出手,胜算就更小了。
几乎是一瞬间,三人对视一眼,便齐齐出手。
就在三人行动的同时,一声尖锐的哨声传来,狗群一拥而上,向三人冲来。
叶无双手上硫磺向四周撒去,虽然此举震慑住了前面的些许猎犬,可后面的还在向前冲。
叶无双低声开口:“点燃所有火把,向前挥,靠近窗子后冲出去。”
她音落,另外二人点头照做,
随着三支火把被点燃,果然狗群向后退了一些。
有用!
三人后背靠在一起,围成一个圈,缓慢向外移动。
白衣人皱眉看着三人,带着不满的口哨声再次响起,
他单指向前,指着正在向外挪动的三人,像一个运筹帷幄的将军。
哨声尖锐,刺的叶无双耳膜生疼。
只见原本只是呲牙缓慢后退的猎犬们忽然开始暴动,
他们前腿蓄力的同时,口中发出更加悲壮的低吟,
白衣人看着不敢上前的猎犬,口中哨子的声音更加尖锐几分,
哨声似无形的鞭子不断抽在众犬身上,逼迫它们向前,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
无相在第一时间抽出鞭子,一跃而起想要从房梁上逃生。
可鞭子挥出去,却没能勾住任何东西。
房顶竟然没有裸露的房梁!!!
他在落地时,刚好有一只恶犬扑来,那狗弹跳力极佳,眼看着就要咬到他肩膀。
还是书兰在解决掉身前猎犬后,抛出长剑刺中恶犬右眼,
同时,无相手中长剑直刺入猎狗前胸。
落地前,他接住书兰的剑,又抛了回去,书兰随手接住,
显然二人配合默契。
三人苦战许久,面前犬尸横躺一地,有些开了灵智的猎犬看到同伴尸体心生胆怯,但哨声仍然不时被吹响,逼迫他们向前。
还能战斗的犬仍不断攻来。
“这样不行,它们会将咱们耗死!要么杀了那个疯子,要么用火点了房子!”
他们三人此时的姿势最是省力,既能放心将后背交给旁人,还能全力击杀猎犬。
而若是有人脱离队伍前去刺杀,那么他就将自己后背彻底暴露在外,
好虎不敌群狼,即便他再强大,在几十只恶犬的偷袭下,也会不敌。
这也是一开始众人没有直接向外冲的原因。
地上尸体越来越多,白衣人一直吹口哨的同时心中暗惊——
这一屋子的猎犬,都是他精心养护的。平日吃的都是活物,以此来保持野性。
虽然院中并不能真正让猎犬驰骋,但每日都会有几条被拉到城外庄子上狩猎,所以,它们的战斗实力并不差。
按理说,即便是三个高手在此,此时也早就被吓破胆,
即便有些胆量能应付一时,也绝不会有如此战力。
而此时这三人功力竟然如此高强,让他始料未及。
这样的失败,还是第一次。
在挥之不去的挫败感中,满地犬尸、空气中的血腥味,都让他目眦欲裂。
他双眼血红,口中哨音愈发急促,恨不得三人当场被撕成碎片。
随着哨音越来越急促,猎犬们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狂躁,也开始躁动不安。
这些狗变得更加暴躁,急迫的攻击三人。
“这样不行,”
叶无双咬紧牙关,看着远处一处窗帘,果断将火把抛了出去。
她要将这件屋子燃了。
狗天生惧火,只要房子被点燃,狗群失去控制四下逃命时,就是他们逃脱的最好时机。
火把被扔出去,沿途的猎犬纷纷躲闪,
火舌碰到窗帘一角,便迅速向上攀升,火光瞬间照亮整个房间。
白衣人见状脸色白了几分,他脚步上前,只是刚走一步,便停了下来,
看起来十分恐惧他们三人。
随着窗帘被燃烧殆尽,烧焦味蔓延在整个房间,可木质的窗框却丝毫没有被点燃的迹象。
如此看来,此法行不通。
三人环顾四中,无相瞄准屋内一角的窗幔。
他铆足力气将火把抛出去,白衣人看到火把方向,心头一紧,连忙吹响口哨,
此时的哨音不再像之前一般尖锐,反而显得清脆,只是节奏更快、更加焦急。
这时一直守在外围、浑身黝黑的獒犬倏然起身,快跑几步追向火把方向。
竟然有不怕火的狗!
叶无双来不及思考这样的狗是如何训练出来的,她只知道,如果火把被这狗东西拦住,他们的处境会更加困难。
“护住我!”她高喝一声,身旁两人心领神会,身形向叶无双靠拢,
书兰将一只抓向叶无双胸口的狗爪子砍掉,无相则是一脚踹飞一只偷袭她小腿的细狗。
距离不算近,太重的武器叶无双扔不过去,
这也是刚刚她扔火把时,没有选择木床的原因。
此时她手上握着三只飞镖,先后飞出,射向獒犬身后,
獒犬虽然体型庞大,但速度相当惊人,也就是几息的时间,便冲到火把下方。
只是,它的速度虽快,却没有飞镖速度快。
就在它前腿蓄力、打算跃起时,飞镖先后射入它的肛门。
突如其来的剧痛让獒犬惨叫一声,此时也顾不得马上要到床上的火把,在地上不断扭动庞大的身体。
它的叫声太过惨烈,让房中众犬一时间愣在原地,
而火把已经将床上锦被烧得只剩一团灰,木质的床尾也开始燃烧起来。
汹涌的火势让猎犬们一时间乱了方寸,哪怕白衣人已经将哨子吹得震天响,也没有猎犬再听从号召。
白衣人见大势已去,紧咬牙关,看着三人的侧身,悄然逃离此地。
趁着现在,叶无双三人蓄力一跃而起,踏着狗头冲向木窗,无相率先砸开窗户,叶无双二人紧跟其后。
三人到了外面,皆松了口气,只是刚站稳踋跟,便看到一个黑影在弯腰倒什么东西。
夜风卷过,带着猛火油的味道冲到三人鼻腔,让他们虎躯一震。
竟然想在此时烧死他们,好险恶的用心!
叶无双刚要出手,只见无相快走几步,一脚踹在那人身后,
云松迅速侧身,掏出随身暗器便要攻击,却在看到来人时,硬生生收住了手,
“主……住手!”
在看到叶无双的一瞬间,他的话拐了个弯,而后来到叶无双身边开口:
“县主,我家主子让我来帮您。”
“王爷如何知晓我会来此地?”叶无双的表情满是困惑,
而后,她看向书兰,挑眉开口:“你传的信?”
书兰愣了一瞬,而后在两道期待的目光中机械点头:
“啊是,我担心小姐安危,是我自作主张了。”
叶无双倒是没有多言,只是对云松道:
“替我向王爷道谢。”
而后,她不再多言,静静看着慢慢被火舌吞没的房舍,等待里面猎犬全部被烧死。
其实她是喜欢小狗的,她还在乡下时,村里有只小黄狗与她关系很好,
那只小狗毛色不纯,黄毛中还夹杂着不少黑毛,可叶无双从来不嫌弃它。
他们经常一同上山采蘑菇、一同下湖去抓鱼,相处十分融洽。
她在乡间没有朋友,那只小狗便是她最好的朋友。
可是有一天,素来抠门的李屠夫不知为何突然大方了一次,在家中炖了肉,
虽然肉没有骨头多,但做好盛出来满满一盆,让平日里鲜少吃到油水的人看见便要流口水。
那日,叶无双没有找到小黄,回到家便看到桌上的一盆肉。
想到李屠夫曾经扬言要炖了小黄的话,她一时间气血上涌,
往常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小妮子,那一日不知是怎么了,直接将饭桌掀了。
那一天,她经历了最重的一次毒打,但她心痛到几乎感觉不到身体的痛。
甚至,年翠兰在得知叶无双掀桌子的原因后,捡起一块肉,塞进了她的嘴里。
她太瘦了,力量又太小,吐出去的肉又被塞了回来,
无法反抗的绝望让她彻底麻木,她和着口中的牙齿和鲜血咽下肉,心痛到几乎晕过去。
对不起,如果不是我,你也许不会死。
当晚,她被丢在院子里,晚上她的伤口发炎,她烧的迷迷糊糊的,
忽然感觉到有温热的东西在舔她的脸上。
她勉强睁开眼,借着明亮的月光,她看清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