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鲤,你吃饱了吗?”陆宝珍充满稚气的声音,响彻在安静的“新”房。
土墙上贴着大红色喜字,床铺很红,铺着龙凤呈祥被,那被子像被用过好多回,上面有补丁。
小女孩盘腿坐在床上,梳着俩小辫儿,穿大红棉布圆领衫。
她在和自己的手对话。
“没有。”黑锦鲤出声,也是童音,像五六岁的孩子,只是听不出男女。
“那怎么办?”陆宝珍的小脸皱成一团,很发愁。
“去找顾大崽和顾二崽。”黑锦鲤说,“被那家任何一个人接纳,我就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为打动天真的人类幼崽,它语气染上蛊惑意味:“成堆的大白兔奶糖,数不清的裙子,漂亮的发卡,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陆宝珍全都想要。
可是。
她耷拉着脑袋,瘪嘴道:“大崽哥哥和二崽哥哥根本不理我。”
黑锦鲤噎住。
给人类幼崽打鸡血:“你努力呀。”
陆宝珍听不懂,支着下巴,疑惑地问:“怎么努力呀?”
她虎口的印记连连抖动,某鲤大受刺激。
和人类幼崽沟通,真费劲啊。
“主动和他们玩。”
陆宝珍脑袋更低,难过的想哭,委屈道:“大崽哥哥和二崽哥哥看见我就跑,我追不上他们。”
黑锦鲤沉默。
陆宝珍不想让好朋友失望,又道:“你吃我后娘的运气,不行吗?”
“……”
今晚过后,你后娘印堂发黑,还有什么运气可言。
“你后娘要变成倒霉鬼了,她没用啦。”黑锦鲤用又甜又软的童音,说着让人毛骨悚然的话。
它又道:“全村运气最好的就是顾家三房的人,你一定一定要和他们成为朋友,不然甜甜的糖、漂亮的裙子和发卡都会没有。”
陆宝珍低头对着手指,声音染上哭腔:“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办呀。”
黑锦鲤没哄孩子的耐心,威胁:“如果你做不到,我就去找别的朋友。”
话说完,直接隐身。
“鲤鲤!”陆宝珍喊道。
无人应答。
半晌,她抹着泪呜咽:“我会和大崽哥哥二崽哥哥成为朋友的,鲤鲤只能跟我好。”
黑锦鲤很满意,身影一闪而过。
转瞬间,陆宝珍面前出现一颗大白兔奶糖。
“是大白兔!”陆宝珍水汪汪的眼睛露出惊喜。
她雀跃地喊:“鲤鲤。”
黑锦鲤没再应声,陆宝珍却越发坚定了,要和大崽二崽做朋友,帮鲤鲤找“食物”的决心。
想到顾母惨兮兮的样子,小女孩不觉得害怕,还咯咯咯笑出声。
不满足她的愿望,都会受到惩罚呀。
“鲤鲤,谢谢你帮我出气。”
说的是顾母拒绝她得到教训的事。
黑锦鲤软绵绵道:“我们是好朋友啊。”
嘴上说着最软萌的话,张大黑乌乌的小嘴巴。
啊吧啊吧,饭饭。
这一切林昭还不知道,但是觉醒后的她知道陆宝珍多邪——那简直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典型。
谁让她不开心,她让谁倒霉。
林昭感到奇怪的是,陆宝珍是怎么让不喜欢她的人倒霉的?
大崽正随他娘认字,问个问题没人回,他抬头看过去,见娘正在愣神儿,放下认字卡片,问道:“娘,你咋了?”
“崽啊,你知道你奶受伤前见过什么人吗?或者跟谁说过话吗?”林昭原本想改天问问顾母,又实在控制不住好奇心。
而且。
有那么个危险的人暗搓搓盯着,她的心总静不下。
大崽仔细思考,见二崽偷拿辣条,直接没收,眉眼认真:“二崽,娘问话呢,你也想想呀。”
二崽是个一心二用的小朋友,偷吃着辣条,也没无视娘,知道林昭刚问了什么。
忙把刚取出来的辣条塞进嘴里,又狠狠嘬嘬手。
“娘想知道不早问我,我知道。”他脆生生地说。
林昭神色一喜,“快说。”
二崽说:“是陆宝珍。”
真是她!!
林昭眼底闪过了然,又问:“你奶告诉你的?”
“有人看见啦。”二崽说。
他那养得白白嫩嫩的小脸出现一抹嫌弃,“娘,你说陆宝珍是不是长剩他娘说的丧门星,大家和她离的近就会倒霉啊?”
林昭:“嗯?”
她咋记得原书说,陆宝珍是块宝,能给人带来好运。
咋在二崽这里成丧门星了?!
二崽鼓了鼓腮帮子,愤愤道:“不管她是不是丧门星,我都讨厌她!”
“肯定是她害我奶流的血!我恨死她啦!”二崽觉得陆宝珍害顾母受伤,讨厌她讨厌的不行。
“也不是……”怕两个小朋友封建迷信,林昭想多解释几句,却被话多的二崽抢走话头。
小家伙哼了两下,才继续道:“她问我奶,我和我哥怎么没去她家,还问她能不能和我们玩,我奶知道我和哥不喜欢和她玩儿,就说改天,然后我奶摔了。”
说到这里,二崽重重叹气,难受的想再吃一根辣条。
“要是我跟着我奶去就好了,我要是跟着去,我奶一定不会摔的。”
他堂堂男子汉,一定会保护好他奶的。
林昭察觉到不对劲。
她若有所思地问:“等等,你说,她问你奶能不能和你们玩儿?”
大崽说:“我奶是这么说的!我也记得!”
“娘,有什么不对吗?”
是不对!
太不对了!
村里的小朋友想找小伙伴玩,直接就去了,哪会多此一举地问家长,能不能?
怪。
真怪。
林昭脑子转的飞快,忽然捕捉到什么,眼睛亮的惊人。
难道是因为,她想从大崽二崽这里得到什么,而门坎是……顾母的那声答应?
这猜测是离谱了点,林昭却觉得很合理,她能有大转盘,陆宝珍有奇奇怪怪的机遇也不奇怪。
这么说来,原书的某些离谱剧情就合理了。
“娘?”大崽歪着脑袋喊娘。
林昭狠狠亲大儿子一眼,神色轻快:“你们真是帮了娘大忙。”
大崽白嫩的脸蛋染上一抹绯红,哎呀娘真喜欢他啊。
林昭一扭头,看见二崽油汪汪的小手又触向辣条开着的小口。
“顾二崽!”
没有小朋友不害怕爹娘喊自己全名。
二崽咻的缩回手,坐直身体,眼神闪躲着,看屋顶,看床,看柜子,就是不看他娘。
“……”掩耳盗铃被你玩儿的明明白白。
“今天不能吃了。”林昭没收掉辣条,睨着二崽,“尤其是你顾二崽,要是嗓子疼有你好受的,到时候别哭唧唧。”
这会的二崽觉得辣条是天下第一好吃的东西,小家伙舔了舔嘴唇,嘶嘶两声,声线放软地撒娇。
“我不怕嗓子疼,娘让我再吃一根,求求你啦~~”
“收回你的撒娇!没用!”林昭笑眯眯地拒绝,剩下的半包辣条封好,给大崽:“大崽,说好的你和弟弟一人一半,二崽吃掉一半,这剩下的一半是你的,要睡觉了,明天再吃,行吗?”
大崽收下,扬起笑脸:“行的,谢谢娘。”
林昭摸摸他的头,“和弟弟去洗洗,睡觉吧。”
二崽和他哥出屋子,垂头耷脑的,小小一只的背影,莫名透着可怜兮兮的意味。
五岁半的贪吃小朋友生平第一次体会到后悔的情绪,只一想明天没有辣条吃,难受受。
“嘤、嘤、嘤!!”
林昭出门上厕所,听见这三个重重的、毫无感情的嘤嘤嘤,直接哭笑不得。
嘤不出来就别嘤了呗。
她憋着笑去茅房。
大崽瞧一眼娘消失的背影,拉住弟弟的手,小声道:“我们明天一起吃。”
见二崽要说话,他忙抬起食指,放到唇前,嘘了一声。
二崽学着哥哥的样子嘘,笑的眼睛都亮了,也小声道:“谢谢哥,我吃一根就好。”
他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我以后再也不贪吃了。”
“嗯。”大崽说,“要听娘的话,别惹娘生气。”
“昂。”
-
翌日,林昭把孩子们送到老宅,骑车去上班。
她才走没多久,陆家热闹开。
元宝跑到顾家老宅摇人,“双胞胎,有热闹,你们去看不?”
二崽最爱凑热闹,嗖的溜出家,凉鞋底都要踩出火星子了。
离门口还有几步,又听元宝说:“今天的乐子是陆家给的,快快快,我们快去占位置,不然可争不过那些大人。”
闻言,二崽两腿一夹,来了个急刹车,鞋底擦着泥地滋溜半米远,身体往前一栽歪,胳膊抡的跟风车似的,愣是把自己抻成根斜插的冰糖葫芦棍儿。
他猛地站直。
冲元宝摆手。
“你去吧,我不去了。”
元宝惊讶:“为啥呀?”
“呸!”二崽学着村口的大爷呸一声,“陆家害的我奶受伤流血,我们和他家有仇,才不看他家的热闹。”
“……好吧。”元宝失望地说。
急着看热闹,飞速跑走,边跑边大声道:“二崽你等着,等我看完给你讲!”
二崽踮起脚,大力挥手:“我等你。”
此时,陆家。
苏玉贤狼狈坐在地上,抱着冒血的脚,头发凌乱不堪,盯着居高临下的小姑子,眼里满是屈辱。
“看什么看!恶毒的女人,我哥就不该娶你,才嫁进来第一天就要饿死公婆,饿死小姑子和宝珍,你好歹毒的心!”陆小姑张口就给苏玉贤头上扣屎盆子。
陆母拍着腿唱大戏,仰天哭嚎。
“我命苦啊,娶的儿媳妇一个不如一个,以前那个是病秧子,现在这个没嫁进来还行,才嫁进来第一次就开始摔碟子摔碗。”
肉疼地捡起瓷碗碎片,老泪纵横。
“家里统共就那么几个碗,才一早上被打碎两个,两个啊,没碗这以后怎么吃饭呐……”
她唱念做打太有意思,陆家邻居没绷住,直接喷笑出声。
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青年挠挠头,帮出主意:“也不是不能吃,一个人吃完另一个人吃呗,一样的,一样的。”
话说完,悄悄缩回头去。
苏玉贤也委屈,“我不是故意的,我难道会故意摔碗吗。”
“那可不一定!”陆小姑抱着胸,颧骨高且尖,眼神时不时闪过精光,看着不好相处。
“没准你不想做饭,故意打碎碗。”
越想越气,她看向陆一舟,愤怒地跺脚,“哥,看你娶的婆娘,才来第一天就敢败家,你快休了她!”
“住嘴!”陆一舟呵斥。
他是军.人,比村里人懂的多,知道休这个字眼是封建残余,不能说。
“什么休不休的,现在是新社会。”陆一舟沉声道。
然后拦腰抱起苏玉贤,把人放到凳子上。
“这是你嫂子,你收敛点。”他看着小妹,神情警告。
苏玉贤看着陆一舟,满脸感动,还不忘装大度,“一舟,我没事,小妹也是不小心,今天这事赖我,我没拿好碗筷。”
陆小姑很生气,咬牙道:“装什么装,本来就是你的错。”
她娘说,家里的新碗要给她当陪嫁,苏玉贤摔碎两个,就要拿出两个新的用,这样她就损失两个。
想到这里,陆小姑剐了苏玉贤的心都有了。
陪嫁可是姑娘家的底气啊!
苏玉贤低下头,像个受气包。
看热闹的人不仅看,还嘀咕着输出观点。
“玉贤这小姑子真厉害,她以后没好日子过喽。”
“玉贤咋回事,她真不是故意的吗?以前在苏家没听说她打碎碗啊。”
“陆家小子不错,对媳妇儿倒是好,不愧是走出去的好青年,听说他成军官了,玉贤有福。”
……
村里人不知道收声,看着交头接耳地说小话,实则声音并不小。
苏玉贤隐约听到些,嘴角勾起满意的笑。
没等笑开,听见离她最近的人说:“这苏家的姑娘是不是有点倒霉啊?”
这话一出,以大队长媳妇儿为中心的地方出现片刻安静。
所有人都看向她,露出细说的表情。
“昨天她结婚,远山他娘受伤,惨兮兮的回去;昨晚新婚夜,她用菜刀砸伤自己的脚,听说脚趾差点被削掉;今天呢,又砸碎几个碗……”大队长媳妇儿磕着变皮的南瓜籽,满脸知道什么秘密的兴奋。
“谁家新媳妇儿这么倒霉啊,这位在整个公社怕都是头一份儿。”
其他人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好像是欸。
“苏家闺女这运气确实挺背的。”
又一人说:“没事,那宝珍的运气好,听说走在路上能嘎嘎捡钱,苏家闺女运气烂些应该也没啥。”
话说到这里。
“哐!”的一声。
苏玉贤坐的凳子炸成碎渣,她一屁股坐到地上,嘴里发出尖锐的哀嚎。
“啊……!!”
吃瓜人面面相觑。
好像,是有那么亿点倒霉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