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得浓稠,像化不开的墨,狂风裹挟着冷雨,将破落的茅草屋拍打得摇摇欲坠。
阿香蜷缩在角落里,身旁的破棉被千疮百孔,根本抵御不了这刺骨的寒意。
她紧咬着牙,听着窗外的风声,脑海里不断浮现出白天的场景。
刘麻子那凶狠的模样,还有脚踝上那一脚,仿佛还在疼。
阿香低头,看着脚踝上淤青,这淤青就像她悲惨生活的烙印。
“阿香,你说你一个女娃,没了爹娘,在这村里还能咋活?不如听婶子的,嫁给村头的货郎,好歹有口饭吃。”
前几天,村里的王婶还假惺惺地劝她。
阿香当时就黑了脸,“王婶,我还小,不想嫁人,更不想嫁给一个瘸子。”
王婶撇了撇嘴,“你这女娃,咋这么不懂事,吃百家饭,就得听百家话,你爹娘走了,留下的债,你不得还?”
阿香心里一阵委屈,“我爹娘啥时候借过你们的钱?”
王婶哼了一声,“你爹娘活着的时候,吃了村里多少救济粮,这不是债是啥?”
阿香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话可说。
她知道,在这个村子里,女人没地位,没了爹娘的女人,更是任人拿捏。
她宁肯每天去山里挖野菜、啃野果,也不愿被当作货物一样嫁出去。
*
雨越下越大,雨滴砸在屋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要把这屋子砸穿。
阿香在黑暗中瑟缩着,突然,屋檐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像是有什么重物坠落。
阿香吓了一跳,她哆哆嗦嗦地拿起床头的油灯,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照亮了院子,阿香看见泥水里蜷缩着一团孔雀蓝的东西。
她走近一看,竟是一只鸟,一只美得让人窒息的鸟。
它的尾羽折断了,金红相间的羽毛沾满了泥浆,胸口的翎毛正渗着银色的血。
阿香从未见过如此奇异的鸟,它就像一团火焰,在这冰冷的雨夜中燃烧。
阿香颤抖着双手,将它捧起。
就在这时,灵鸟琉璃般的瞳孔映出她额角的旧疤。
阿香的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某种奇异的共鸣让她落下了七年来第一滴泪。
“你怎么会受伤呢?”阿香轻声问,像是在问灵鸟,又像是在问自己。
灵鸟虚弱地眨了眨眼睛,似乎在回应她。
阿香把灵鸟抱进屋里,放在稻草堆上,用自己破旧的衣服为它擦拭着身上的泥浆。
*
日子一天天过去,阿香和灵鸟的感情越来越好。
阿香每天都会去山里找苦艾草,回来喂给灵鸟。
“你该多吃些苦艾草,这可比蚯蚓滋补。”
阿香用竹片逗弄着卧在稻草堆里的灵鸟,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灵鸟的尾羽闪烁着萤火虫似的光芒,这光芒不仅治愈了阿香脚踝的旧伤,还温暖了她那颗冰冷的心。
夜晚,灵鸟会讲起灵界的翡翠瀑布和星砂河,阿香则用野花编成指环戴在它爪上。
“阿香,等我伤好了,带你去灵界,那里可美了。”灵鸟突然开口,声音清脆悦耳。
阿香惊讶地看着它,“你会说话?”
灵鸟点了点头,“我一直都会,只是之前不想说。”
阿香笑了,“好啊,等你伤好了,我就跟你去灵界。”
从那以后,阿香每天都盼着灵鸟的伤快点好。
她也开始憧憬着灵界的生活。
那里没有封建的压迫,没有恶意的村民,只有自由和美好。
*
清晨,阳光透过窗户洒在阿香的脸上,她从睡梦中醒来,看着还在熟睡的灵鸟,嘴角微微上扬。
然而,这份宁静并没有持续多久。
“砰”的一声,柴门被人用力踹开,阿香惊恐地转过头,只见刘麻子满脸横肉,带着一身酒气闯了进来。
“小妮子,听说你家有宝物,夜夜放着宝光?”刘麻子的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光。
阿香下意识地用身体护着装满萤火虫的竹笼,“你胡说什么,哪有什么宝光。”
刘麻子冷笑一声,“哼,你别装了,今天你要是不把宝贝交出来,可别怪我不客气。”
说着,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抵在阿香的脖颈上。
阿香的心跳陡然加快,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脑海里突然想起昨夜灵鸟说的话:“明日月圆时,我的灵力就能恢复。”
“刘麻子,你别乱来,我真没有什么宝贝。”阿香强装镇定地说。
刘麻子根本不听她的话,他用力把阿香推倒在地,开始在屋里翻箱倒柜。
阿香看着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屋子,心中愤怒却又不敢发作。
*
祠堂里,火把将阿香的脸照得忽明忽暗。
刘麻子揪着她的发髻,得意地冷笑:“要么交出灵鸟,要么我把你卖给山匪当押寨夫人,你自己选吧。”
阿香盯着供桌上父母的灵位,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心中充满了痛苦和挣扎。
她知道,一旦交出灵鸟,灵鸟就会性命不保,可如果不交出,自己就要被卖给山匪。
“阿香,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山匪可不像我这么好说话。”刘麻子威胁道。
阿香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咬了咬牙,“我……我交。”
当她把系着野花指环的灵鸟递出去时,笼中传来一阵碎裂般的哀鸣。
阿香的心也仿佛被撕裂了一般,她不敢看灵鸟的眼睛,只能在心里默默说着对不起。
刘麻子接过灵鸟,得意地大笑起来,“哈哈,这下我可发财了。”
阿香看着刘麻子离去的背影,瘫倒在地,泪水决堤而出。
她知道,自己背叛了灵鸟,也背叛了自己的良心。
*
刘麻子把灵鸟带回家,关在一个铁笼子里。
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灵鸟,搓着手,脸上写满贪婪。
“听说这灵鸟的羽毛能卖大钱,今天可算让我逮着个发财的机会!”他一边嘟囔,一边伸手去抓灵鸟。
灵鸟惊恐地扑腾着翅膀,发出凄厉的叫声,试图躲开刘麻子的手。
刘麻子却不管不顾,嘴里骂骂咧咧:“你个小畜生,老实点!”
“我先拔你这根最漂亮的。”刘麻子一把揪住灵鸟的尾羽,用力一拔。
灵鸟痛苦地哀鸣,笼子里扑腾得更厉害了,几根羽毛飘落。
“哈哈,就这一根,估计都能换不少银子!”刘麻子看着手里的羽毛,眼睛放光,又伸手去抓灵鸟。
“再拔几根,我下半辈子就不愁吃喝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再次下手。
灵鸟疯狂挣扎,爪子在笼子上划出刺耳的声音。
“你个不识好歹的东西,还敢反抗!”刘麻子被灵鸟啄了一下,恼羞成怒,用力摇晃着笼子,“看我不拔光你的毛!”
灵鸟羽毛凌乱,血从伤口渗出来,染红了羽毛,可刘麻子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
“这根,还有这根,都得归我。”刘麻子像疯了一样,继续拔着灵鸟的羽毛,每拔一根,就发出一阵得意的笑声。
不一会儿,灵鸟的尾羽已所剩无几,身上也布满伤口,虚弱地瘫倒在笼子里。
刘麻子看着笼子里的灵鸟,满意地点点头:“今天收获可真不小,等把这些羽毛卖了,我就去买酒喝。”
*
灵鸟的羽毛确实换来了钱。
刘麻子怀揣着卖灵鸟羽毛换来的银子,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摇摇晃晃地往家走。
一路上,他逢人就吹嘘:“瞧见没,我刘麻子时来运转啦!就靠那灵鸟的几根羽毛,换了这么多钱!”
村民们投来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他却越发得意,脚下步子也迈得更大。
他一回来就直奔酒馆。
几壶酒下肚,刘麻子已经醉得东倒西歪,满脸通红。
“今天这日子,可真是太舒坦,以后天天都得这么过!”
这天晚上,月亮又大又圆,银色的月光洒在大地上。
刘麻子醉醺醺地打开家门,一头栽进屋里。
他没注意到,笼子里的灵鸟,正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恢复灵力的灵鸟,眼中闪过一丝愤怒。
它将灵力注入到墙边的扁担上,扁担瞬间像有了生命,飞到刘麻子面前,对着他一顿抽打。
“哎哟,疼死我了!什么东西啊!”
刘麻子被打得满地打滚,酒也醒了大半。
他惊恐地看着眼前的扁担,不知所措。
“让你欺负我,让你拔我的羽毛!”灵鸟一边操控着扁担,一边愤怒地叫着。
刘麻子抱头鼠窜,嘴里求饶:“别打了,别打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可灵鸟根本不听,直到刘麻子被打得鼻青脸肿,才停下攻击。
摆脱牢笼后,灵鸟用力扑腾着翅膀,朝着阿香的住处飞去。
“阿香,我回来了。”它轻声呢喃,眼中满是对阿香的思念 。
*
灵鸟扑闪着翅膀,落在阿香面前。
阿香又惊又喜,眼眶瞬间红了:“你是从刘麻子那里逃回来的?”
灵鸟用力点了点头,胸脯一挺,有些得意:“对,我在月圆之夜恢复了灵力,用扁担将他打了一顿,可算出了这口恶气!”
阿香闻言,神色一下凝重起来。
她紧咬着下唇,沉默了片刻,什么也没说。
接着转身去端了食物来给灵鸟吃。
灵鸟满心欢喜,没察觉到阿香的异样。
它吃得欢快,没一会儿就将那盆鸟食吃完了。
吃完以后灵鸟突然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阿香看着倒下的灵鸟,泪水夺眶而出。
她颤抖着双手,将灵鸟放进笼子里,声音带着哭腔:“对不起对不起……我若不将你送回去,他一定不会放过我的,我真的没有办法。”
第二天天刚亮,阿香就提着笼子,脚步沉重地往刘麻子家走去。
一路上,她的泪水不停地流,可脚下的步子却没有停下。
这会儿,灵鸟已经醒了,它在笼子里看着阿香,眼底一片凄然。
阿香将灵鸟放下以后就走了,连头也不曾回。
这时,刘麻子一瘸一拐地走过来,脸上挂着嘲讽的笑。
他伸手提起笼子,冲灵鸟冷笑:“你以为她会将你留下?别天真了,你对她来说根本没那么重要!”
说到这里,刘麻子不小心扯到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让他想起了昨天挨的打,顿时怒火冲天,暴跳如雷:“嘶……疼死老子了!都怪你这只死鸟,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
没了灵力的灵鸟,此刻与普通鸟没什么两样。
它蔫巴巴地缩在角落,眼神中满是恐惧。
刘麻子满脸狰狞,一瘸一拐地逼近,昨天被扁担暴打的仇,他全要在灵鸟身上讨回来。
“看你还怎么嚣张!”他恶狠狠地说着,一把揪住灵鸟,手下毫不留情。
灵鸟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任他摆布。
刘麻子将它的羽毛拔了个精光,每一下都伴随着灵鸟痛苦的嘶鸣。
远在另一个小山坡的阿香听到了声音,那凄厉的叫声像针一样刺进她心里。
她痛苦地闭上眼,双手紧紧捂住耳朵,可那声音还是不断钻进她的脑海,泪水不受控制地从她指缝间滑落。
羽毛拔光,灵鸟没了利用价值,被刘麻子随手扔到了山沟里。
刘麻子啐了一口,撇嘴道:“灵鸟也不过如此,现在只是一只废鸟,啧啧。”
说完,他拍拍手,扬长而去。
灵鸟此时奄奄一息,羽毛脱落的地方渗着血。
它努力扑腾了几下翅膀,想飞起来,却重重摔回地面,扬起一阵尘土。
一次又一次的尝试,换来的只有徒劳。
最后,它终于放弃了,眼神逐渐黯淡。
没了羽毛,寒风一吹,刺骨的冷,它知道自己注定会死在这里。
在临死前,灵鸟的脑海里浮现出阿香的脸。
它原以为阿香会是一个好伙伴,能一起度过许多美好的时光,谁知竟遭到了背叛,这让它的心比身上的伤更痛。
泪水从它的眼角滑落,它静静地躺在山沟里,等待死亡。
就在这时,它似乎闻到了一丝奇异的香气,本能地挣扎着想起来。
一道白色身影出现,司徒半梦蹲下身子,轻声道:“别动,这是可以治愈你的香,动作太大,会失去效果。”
灵鸟闻言,乖乖不动了。
司徒半梦摸了摸它的小脑袋,无奈地说:“以后要留个心眼儿,不要傻乎乎的。”
灵鸟眨了眨眼睛,虚弱地靠在司徒半梦的掌心 。
*
阿香像往常一样去河边打水,路过刘麻子家门口时,听到他和旁人闲聊。
“那灵鸟啊,被我拔光了羽毛扔山沟里,估计早死透了。”刘麻子的声音钻进阿香耳朵里。
阿香手一松,水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她眼睛瞪得滚圆,发疯似的朝着小山坡跑去。
一路上,风声在耳边呼啸,可她满心都是灵鸟,什么都顾不上。
到了小山坡,阿香不顾脚下的荆棘,四处寻找灵鸟的影子。
她拨开草丛,翻找每一个角落,“你在哪儿啊,你快出来啊!”
汗水混着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可最后,她找到的只有那枚野花指环,还孤零零地躺在泥地里。
阿香颤抖着双手,捧起指环,泪水决堤,撕心裂肺地哭起来:“都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你……是我自私自利,是我害了你……”
司徒半梦在暗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片刻后,她缓步走出。
阿香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满脸泪痕的问道:“你是谁?你有见过一只鸟吗?它原本就在这儿的,它受了很重的伤。”
司徒半梦神色平静,目光却直直地盯着阿香:“它原本不用受伤的。是你将它交了出去,是你背叛了它。”
阿香像被抽去了力气,瘫坐在地,声音带着哭腔:“是,是我的错,是我背叛了它……”
司徒半梦看着阿香,语气没有一丝波澜:“我不会告诉你它在哪儿,因为背叛原本也是一种罪,你得为你的所作所为赎罪。”
“说起来,你的罪不比刘麻子小。”
阿香低着头,无言以对,只有泪水不停地滴落在野花指环上。
*
司徒半梦一脚踹开刘麻子家的门,屋内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酒气。
刘麻子正醉醺醺地坐在椅子上,看到突然闯入的司徒半梦,先是一愣,随即破口大骂:“哪里来的疯女人?竟敢上门找事!”
司徒半梦冷哼一声,手中桃木剑挽了个剑花。
一道寒光闪过,刘麻子的酒壶瞬间被劈成两半,酒水洒了一地。
刘麻子见状,抄起一旁的木棍,朝着司徒半梦扑来。
司徒半梦身形一闪,轻松避开,反手一剑,划开了刘麻子的手臂,鲜血瞬间涌出。
“啊!”刘麻子惨叫一声,手中木棍掉落。
“就这点本事?”司徒半梦嘲讽道。
随即,她发动了阵法,将刘麻子困在其中。
刘麻子在阵中拼命挣扎,却无法挣脱。
司徒半梦双手结印,桃木剑悬于空中,剑身光芒大盛,无数剑气如利刃般刺向刘麻子。
刘麻子身上瞬间多出数道伤口,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他的衣服。
“饶……饶命啊!”
刘麻子苦苦哀求,声音带着哭腔。
司徒半梦不为所动,继续催动剑气。
刘麻子的身体渐渐被鲜血浸透,瘫倒在地,气息越来越微弱,最终没了动静。
“肮脏的东西。”
司徒半梦冷嗤一声,然后收起了桃木剑。
她拿出索魂瓶,瓶口对准刘麻子,一道黑烟从他体内被吸入瓶中,正是他的魂魄。
*
刘麻子死后,阿香的日子好过了一些。
她决定行善积德,每天都去山林里救治受伤的小动物。
她在山林中穿梭,为受伤的野兔包扎伤口,给断腿的小鹿敷药。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始终没有再见到灵鸟,尽管她每天都在期待与灵鸟重逢。
*
三年后的某天清晨,阿香像往常一样准备出门去山林。
她路过桌子时,一抹熟悉的色彩映入眼帘。
她的脚步猛地顿住,定睛一看,桌上赫然放着一枚野花指环,和曾经给灵鸟戴上的那枚一模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