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川这话极为阴毒,把赵清风置于两难境地——当众解释礼教已是逼迫,何况场内有齐国有名的大学者沈鸿儒坐镇,若是言语失当,便会显得贻笑大方,从而玷污周国声誉。特别是赵清风一直被推崇为未来周国文化的象征。如果失败了,就不仅仅是代表赵清风自身了。
虽然赵清风平日擅长的是诗文,但方才确实展现了些许论礼的观点,然而毕竟仅仅数语而已。
按照她的要求,若不能完整展现理论依据,自然会落人口实,令人心生怀疑其能力。
仓促之间要赵清风引证经典、现场写出完整的论礼文章,并非易事。甚至可以说是几乎不可完成的任务。
这让周围一些聪明的人渐渐露出了厌烦的目光:三殿下言辞合情合理,这位妇人未免太过蛮横无理!
李然稍稍慢了一拍,不明所以时赶紧转向一旁神情焦急的叶远征寻求解释。了解详情后,他对张子川的观感顿时冷却,心中充满不满。
在殿堂之上,坐在首位的小岚,抿紧了双唇,毫无保留地显露出对凌云的忧虑。一旁的太子只是淡淡笑着,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而凌天的表情则显得颇为复杂,看起来他不仅期待看笑话,更仿佛等待着凌云说出什么让人惊叹的话来。
至于君王,此刻已经将笑容收敛,平静地看着下方,似有深思。殿内顿时一片寂静。
就当所有人都以为凌云会借故推迟作答的时候,他却整理了一下衣襟,正视前方说道:\"礼曰:不随意谄媚他人,不说废话。礼应守规矩、互相尊重,避免无礼和轻浮。自我修养与言行一致便是善行,此乃礼的本质。”
听到这话,许多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六皇子竟然当庭编出一段论述?
这显然具备经典着作的风格。
并且这段话的意义非凡,直接探讨礼仪的本质。不仅朝臣震撼,庄先生听完也不禁赞叹:\"修行与言辞相称即为礼之根本,甚是精妙!”
另一边,苏妍的脸色微变,隐隐有了不祥预感,可她仍然强撑着:\"你这样随口说几句就想蒙混过关?你不是要教我懂礼吗?那你说这句话与之前的事有什么关联?”
苏妍话音刚落,一个声音突然响起:“长公主此言大谬矣!”
众人的目光投去,只见叶星已然站起。
他拿着酒杯,走近几步后放声笑道:“看来长公主并没有领会其中含义吧?那么,我替三殿下为您解析一番。”
“三殿下所说,所谓礼就是不随便讨好取悦他人,不做赘述之词,行为合乎法度,态度不轻佻失敬。而长公主方才对庄先生百般奉承、讨好之举已然失礼;之后无端指责殿下越界侵犯又添新罪。而被教导后,非但不反省反而愈发猖獗,毫无修养与逻辑可循。以上种种均不符合‘礼’之规范。”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皆有所悟。本以为六殿下不过随手杜撰几句应付,未曾想其意竟如此深刻,句句切中要点,且最后还能总结出礼的核心内涵。
苏妍愣住了,指着叶星半天说不出话。凌云则对于叶星的配合感到些许惊喜。果然,有他补充说明效果更好。遂投以赞许的一瞥,并用轻蔑的目光看着苏妍淡声道:\"现在听明白了否?\"
苏妍内心愤恨不已,从小到大何曾受过如此委屈?如今形势却又令她无可辩驳。
但陈雨清终究是位女性,既然道理说不通,那就换个话题!
只见陈雨清冷哼一声,带着嘲讽的语气说道:“张子涵果然见识广博,不过你这么有学问,反倒来教训我这个小女子,是不是有些太欺负人了?”
张子涵听后,差点被气乐了。
这是什么“娇弱小姐”
的言论?讲不过就搞性别对立吗?
他不屑地扫了陈雨清一眼,淡淡回道:“礼尚往来,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
话音刚落,张子涵对一旁的陆辰使了个眼神,示意由他接下翻译的任务。
陆辰听完,忍不住一笑,强忍住笑意说道:“殿下的意思是,礼仪讲究的是互动。你指责殿下,殿下回应教导你,这就是遵循礼制!如果殿下置之不理,反而不合礼法!”
陈雨清愣住:“……”
还没等她开口,张子涵又说道:“‘唯心胸狭隘之人与无知小人难养也,亲近则不知尊卑,疏远则抱怨不满。’”
随后,他又看向陆辰。
陆辰毫无停顿地翻译道:“殿下的意思很简单,唯利欲熏心的人以及无知无畏的小人是最难以共处的,接触多了会觉得不顺眼,而接触少了又会生怨。
就像先前的某位贵人,您想求殿下教你道理,可殿下不教你,你不满;教了呢,还是嫌三嫌四。
那您究竟想怎样?”
“扑哧!”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都不禁莞尔。张子涵这一番话未免太过毒舌。
即便是旁人听了,都觉得有些过分。
但不得不承认,这确实让人拍案叫绝。正如殿下所说,这位贵人的智商水平大概就是如此。
陈雨清当场气得七窍生烟。
要不是顾虑场合,她真恨不得一掌打过去,让这两人的嘴再也说不出话来!
只是无奈,这里是隆重国宴,即便再愤怒也不敢放肆失仪。
于是她深吸几口气强行压下怒火,并针锋相对地说: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真才实学,原来不过是靠着巧舌如簧,对我胡言侮辱而已。你以为几句歪理邪说就能蒙混过关吗?
你别忘了,是你亲口许诺教本宫何为礼的。若是讨论礼义之道,仅仅几句口舌之争可不够!
本宫要求看到文章!要有深度的文章,你能写出来吗?你知道该怎么撰写吗?”
张子涵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平静回应:“你何必这么急躁?我之前只是在给你人生的基本指引。
既然是要写关于礼义的文章,自然不急在一时,我可以教你!不过有个前提——你需要有理解能力。”
说完这些,张子涵懒得再和陈雨清纠缠,转而恭敬地对明帝拱手道:
“陛下,前阵子孩儿偶然思考了一些观点,所谓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基于此,孩儿愿当众创作一篇文章,请陛下雅鉴!”
明帝一听,立刻挑眉示意,略带深意地瞥了一眼对面端坐的李鸿儒,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点点头批准道:“准奏!”
旁边的刘太监见状,忙高声喊道:“笔墨伺候!”
换做其他人,刘太监或许会自告奋勇代劳执笔。
但这可是张子涵!
他的书法早就独树一帜,开创先河!
整个庆国内部多少名士苦于得不到殿下亲手书写的几个字!
若他此刻贸然抢过书写之权,定会被文坛群起攻之。片刻间笔墨纸砚均已准备好。
张子涵也不推辞,径直盘膝坐下。
而邻桌观瞧的林婉,则迅速站起身,前来为其研磨。这一画面落入陈雨清眼中,险些再次把她气晕在席上!
这忘恩负义之徒!为何与她如出一辙?
赵文渊不理会周芸瑶,只对着柳淑媛微微一笑,随即抬头对程轩说道:“程轩,烦请你为我朗读!”
程轩早已兴致高昂,听闻立刻拱手回道:“臣愿效犬马之劳!”
说罢,便移步到赵文渊身旁。
赵文渊提起一支狼毫,饱蘸浓墨后便挥毫疾书,毫无犹豫。周围像赵瑞泽和沈默寒等人见状已悄然靠近。
下殿大臣虽然看不见具体内容,却也不敢上前,只能满怀期待等着程轩开口。
很快,随着赵文渊笔落生花,程轩的声音也在大殿中响起: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一番奇妙的机缘下,前世着名的四书之一《大学》,在这片天地正式登场。
在宏大的祈福殿内,几十人齐聚一堂,然而却鸦雀无声。大家都在全神贯注地倾听程轩的朗诵,其中有人越听越是欢喜,激动得坐立不安。
有人甚至未饮酒便已有醉意,连连称这次盛宴来得值了!坐在上方的天帝目光由审视逐渐转为惊讶,最后变得震撼无比。太子则满脸懵懂,显然已被震惊。
老二赵瑞泽的眼中闪过强烈的欣赏神色。尽管被赵文渊捉弄过不少次,但他仍旧对赵文渊的才华深感佩服。另一边周芸瑶却已经呆若木鸡。
即便是那位性情乖张的长公主殿下此刻也忍不住面色发白。作为有着一定文字理解能力的人,她非常清楚,只要赵文渊将这篇文章写完,那么今晚自己无疑败定了,并且极有可能因此而名声扫地,甚至成为千夫所指。
不过周芸瑶并不惊慌,毕竟身为长公主,即便犯下滔天大错,她也相信天帝不会对自己过于严厉。而且对于名声,这个向来疯癫的女子根本毫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