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上朝散朝,陷在浩如烟海的奏章里,时不时调停月隐白与柳璟的争辩。
云琼华登基后的日子就这样一日日过去,直至霜华覆满紫宸殿飞檐,已是十一月。
原本十二月初六是圣寿节,如今云琼华登基,便成了万寿节。
流水一般的贡品送入了京都,为防止有心之人利用运送贡品,运些不入流的东西入京,云琼华特派云琼婉协助礼部检查贡品,所有物品一律开箱彻查。
云琼婉抱着正举着犀角灯走入紫宸殿时,云琼华正为小山般的问安折发愁。
见云琼婉前来,她连忙扔了笔,乐颠颠地走到云琼婉身边,拉着她到侧殿坐下。
云琼婉用银针挑开犀角灯暗扣,抖落出包鹤顶红。
“第三十七件。”她微微挑眉,看向云琼华,“这次是幽州送来的,谢玄鹤真是手眼通天。”
云琼华看了看地上掉落的药粉,随意撇了撇嘴。
“药神谷覆灭,谢玄鹤也沦落到用这些不入眼的东西。”
云琼婉顿了顿,看了看地上的药粉,又看了看云琼华云淡风轻的神情,无奈地扶了扶额头。
“皇上见多识广,但这不入流的东西,也能要了您的性命。”
云琼华见她嘴角微抽,也暗自扬起唇角,眉眼间尽是柔和之色。
“……多亏你查的仔细。”
云琼婉一愣,见云琼华笑容和煦,连连摆手道。
“皇上可别对臣这样笑,上回月院判下的泻药,可是让臣好受。”
云琼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想起月隐白日日草木皆兵的模样,额角微微跳动。
“我已经罚过他了,改日让他亲自向你赔罪。”
云琼婉闻言,眼眸中光芒一闪。她抬眸向殿门口望了一眼,见只有环瑶,没有旁人时,她忽然压低了声音,眸中光华灼灼。
“……细说怎么罚的,我想听。”
云琼华神情一顿,脸颊骤然升腾起红云,她让环瑶送客,又饮了杯茶,才压下紊乱的心跳。
窗棂边忽有信鸽扑棱棱落下,云琼华眸光一闪,放下手中的茶盏,快步走了过去。
纸上的字迹云琼华再熟悉不过,是谢凌苍的来信。
他查明,谢氏自大楚建国时就在沧州定居,与燕国素无交集。
只是谢玄鹤生母原是谢家嫡小姐,后来未婚先孕,有了谢玄鹤,却至死不愿说出他的生父是谁。
谢玄鹤自小在家族众人的白眼中长大,直到十五岁时,一个人前往江湖游历。
后来他一举中第,在家族中也越来越受到重视。
看似他的经历与燕国毫无关系,但谢凌苍听府中的老嬷嬷所言,谢小姐怀着身孕回府时,带回了一枚玉佩,玉佩上有奇异花纹,与燕国的图腾很像。
后来谢玄鹤自江湖游历回府,便再没戴过那枚玉佩。
云琼华看过信,将信纸凑近烛火,待信纸化作灰烬,她走到书案前,铺开宣纸,缓缓落地,开始给谢凌苍回信。
写了几张,云琼华看着宣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只觉得自己的措辞肉麻至极。
她将纸张尽数团成一团,又重新抽出了一张宣纸,缓缓落笔。
“万寿节将至,盼君归家。”
写完,她将小心地将信纸卷起,放入信鸽腿上的竹筒中,将信鸽从窗棂放飞。
“是谢将军的来信?”
柳璟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她猛地回头,见柳璟一袭绯红官服,面色沉郁,眉宇间隐隐有肃然之气。
云琼华一愣,她极少见柳璟如此。
即使二人已数次耳鬓厮磨,但再度相见,他总是恪守礼节,神情恭敬,从不逾矩。
可今日,他未经通报便闯入紫宸殿,见了云琼华也不行礼。云琼华眼中闪过玩味,忽然来了逗弄柳璟的兴致。
她嫣然一笑,上前几步,逼得柳璟连连后退。
“怎么,柳相吃醋了?”
柳璟被云琼华的笑晃花了眼睛,轻咳了一声,绷着脸开口。
“……不是因为谢将军。”
“陛下可知,万寿节贺礼,冀州献了什么?”
他顿了顿,眸光一暗,声音微有些喑哑。
“十二名美男子,个个容色倾城,俊逸出尘。”
云琼华一愣,看着柳璟黑如锅底的臭脸,唇边不自觉浮现起笑意。
“就因为这个?”
“……陛下以为,这是小事?”柳璟眸光微滞,眉头一蹙,反驳起云琼华的话。
“若陛下将这些人迎进宫中,各州府以此为例,陛下的圣名便荡然无存……”
“柳璟,你就是在吃醋。”
云琼华打断柳璟的话,拉过他的手,把玩着他如玉的手指。
“若论俊逸,谁又比得过我们柳相?”
柳璟耳尖一红,看着云琼华的笑脸,神情柔和一瞬。
殿门外忽然传来一声猫叫,柳璟的神情又再度严肃起来。他抽回手,踱步到书案前,拿起毛笔,递到云琼华手中。
“陛下别想蒙混过关,此事若不处置,其他州府必然相仿相效。”
云琼华顺着猫叫声,向殿门口望了望,忽然勾唇,攥着手中的毛笔,大步走到书案前。
“柳相想怎么处置?”
“臣口述,陛下执笔……”柳璟走到云琼华身侧,一字一顿地开口。
“查冀州知府刘裕,惑主谄上,着谪守信都……”
云琼华边写,边打量着柳璟深沉的眉宇。他平日总是眉目疏淡,甚少有这样浓重的情绪。
云琼华只觉好笑,落完最后一笔,忽然拉过柳璟,轻吻了他的唇。
紫宸殿的大门瞬间洞开,月隐白冷着脸走进了殿中。
云琼华勾唇望向月隐白,向他微微颔首,眼眸笑眯在一起。
“相处这么久,如今才知道,月院判原来是狸猫化形。”
月隐白的神情停滞一瞬,忽然轻笑一声,看向云琼华身边的柳璟。
“比不得柳相,俊逸非凡,乃是狐狸精修炼成人。”
云琼华看着同室操戈的二人,眼中闪过玩味。
“朕一介凡人,不敢冒犯两位上仙。”
“还是留下冀州知府送来的贺礼,留在紫宸殿端个茶、磨个墨也好。”
云琼华还未说完,柳璟便逼近半步,将她困在椅间。
月隐白眼中明灭几瞬,缓缓转身,掩上了紫宸殿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