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彦成嘴上说着,齐司延大病初愈,不忍见其劳累,才交予了修缮崇光院这个活,并放了话,不催其进度,让他慢慢来,逐步适应处理公务。
臣子们心知肚明,李彦成这是不愿意齐司延掌握要职,但一个个张嘴便是“圣上仁善,厚待功臣后代”,夸得赞不绝口。
然,齐司延真正接手了崇光院的事,展开调查了解才知道,李彦成另有算盘。
如今安国公许清俨然是世家权贵之首,却是李彦成的眼中刺。
若是齐司延能顺其心意,将崇光院修缮停滞不前的事,查到国公府敛财一事上。
李彦成一定乐见其成,并且会助齐司延一臂之力。
这样,许清会受挫,也会同齐司延结下梁子,两者不可能交好。
毕竟李彦成看不惯许清,也忌惮齐司延。
齐司延完全摸清楚了李彦成的心思,是以,他进一步可挫国公府锐气,退一步可装傻,养精蓄锐。
主动权完全在他手里,也足以用来牵制许清。
闻言,江元音彻底安下心,“那侯爷预备如何做?”
“待明日早朝过后,国公爷作何反应再做定夺,”齐司延环着她,温声道:“你不必急着回江南,总之,一切有我。”
回江南该是她自己的选择,而不是被迫的决定。
江元音表示了然地点点头,心里也有一计。
待明日齐司延告知她,许清那边是个什么反应态度,她再具体和他商议。
她不能坐以待毙,需得主动出击。
次日。
江元音醒时,齐司延已经上朝去了。
她隐隐约约听到不少脚步声。
隔得远,似有若无的。
她出声询问进来侍候的雪燕、清秋:“我怎么听着,府内似有动静?”
雪燕边拧帕子递过去,边点头道:“府里多了很多护院,曲休正给他们划分安排看护的位置呢。”
江元音接过帕子,朝清秋端着的铜盆漱了口,问道:“曲休没随侯爷出门?”
“嗯呢,曲休说侯爷嘱咐他了,寻了几个靠谱的贴身护卫,等夫人起了,领给夫人认认。”
江元音委实觉得没有必要,青松院的看守还是很严的,尤其现在还住了个封弋。
虽说封弋成日里来无影去无踪的,但一旦她有甚危险,他都能及时出现。
不过这些话,她深知不能同齐司延那个醋坛子说。
江元音洗漱完毕,打开了主屋外间的门,没多久,曲休便领着两个护卫过来。
曲休恭敬介绍道:“夫人,这二位是沉月、青鸢,是侯爷命我为夫人挑的护卫,日后便随侍夫人左右,护夫人安全。”
“沉月见过夫人。”
“青鸢见过夫人。”
江元音望着面前这两位一身黑色劲装,扎着利落高马尾的女子,目露欣赏,颔首笑道:“日后麻烦二位了。”
……女护卫。
……果然是个醋坛子。
雪燕和清秋还从未见过会武的女子,一个个目露崇拜的迎上去,兴奋得问东问西,开心日后一起侍候夫人的姐妹又多两个。
还是如此有安全感的姐妹!
江元音听着她们叽叽喳喳,余光扫过一旁路过的封弋,唤住他:“封弋。”
封弋驻足回眸,无声询问。
江元音朝他招手,示意他过去,给他介绍沉月、青鸢。
封弋轻瞟了一眼,无声拒绝,抬步走远。
江元音倒也不强求,待离开汴京,她救封弋的恩情便了了,到时候封弋便是自由的。
只要他最后不去泉郡帮李承烨,他去哪她都开心。
曲休一直到将所有的护院安排妥当了,才出府去寻齐司延。
大昭皇宫。
下了早朝,官员们三三两两同行出了大殿。
齐司延不疾不徐地走着,不时同和他打招呼的官员,场面寒暄两句。
而在他前方,安国公许清被一群官员围着,步子越来越慢,最后几乎停住了。
齐司延眼底有洞悉一切的轻笑。
他尚未去探许清的口风,倒是许清先按捺不住了。
齐司延并未调整步调,只是在迈过许清时,场面地拱手行礼:“许公。”
许清噙着浅淡的笑,点了点头,眸光示意围着他的那群官员散开。
那些个个是人精,会意给二人留出谈话的空间。
许清和齐司延一道朝前走着,好似是半路碰上,顺路通行一般的自然。
许清关心问道:“定宁侯大病初愈,又被圣上委以重任,如今日日要上早朝,身子可还适应?”
“多谢许公关心,一切都好。”
许清又似想起了什么似的,忽地叹了口气,低声道:“说来惭愧,小女前几日登门叨扰令夫人的事,老夫早就想寻个机会同你说道说道。”
“我那日听闻这件事,便罚了小女禁足思过,想必你夫妇二人也不想再看到小女,徒增烦心,老夫便替小女,给你们夫妇赔个不是,怪老夫疏于管教,让她老大不小了,行事仍旧荒唐不像样。”
“还望你夫妇二人海涵啊。”
齐司延又拱手作揖,云淡风轻地回:“许公言重了,许小姐对珩王痴心一片,全汴京皆知,常有过激的言行,我与夫人皆有耳闻,是以不会放在心上,许公放心。”
许清面不改色,“定宁侯心胸宽广,定能成大业。”
“许公谬赞。”
许清笑容不散,眼里的深意却多了几许。
他的庶子许子枫,资质平平,没什么起眼的能力,独独还擅字画丹青。
昨夜,他看着许子枫送上来的,定宁侯之妻的画像愣神了许久。
若非是许子枫不受宠,从未有过面见先皇后的机会,他都要怀疑,他是照着先皇后所画了。
再加上李昀璟的反应,和李霁的行为,他几乎笃定了江元音的身份。
今日,是想来试探试探齐司延。
按照昨日李昀璟去了侯府,见到了江元音。
齐司延对他的主动接近,至少该露出些慌乱的神色才对。
然而,其回答反应,滴水不漏,毫无破绽。
仿佛昨日李昀璟未曾去过侯府,更好似,他压根不知晓江元音的身世,也不担心其身世是否会被曝露。
两人各怀心思地走了几步,许公面色忽然沉了沉,低声道:“老夫今日除了想替小女给你夫妇二人道个不是之外,还有一件事想同你确认一番?”
“何事?许公不妨直言。”
许清将齐司延的神色尽收眼底,压低声音问道:“令夫人非江氏女?”
齐司延挑眉,状似讶然地反问:“许公何出此言?臣妻乃是皇上赐婚,许公此言,恐有失妥当。”
许清掀了掀眼皮,似是终于露出了些满意之色,轻瞟了一下四周,道:“此乃令夫人之弟,太子殿下陪读江正耀所言,老夫一听,也是吓了一跳,这个可是欺君之罪,要满门抄斩的!”
他伸手安抚地拍了拍齐司延的手臂,“你且先别慌,此事老夫替你先拦下来了,尚未闹到圣上面前去。”
齐司延了然。
许清这个老狐狸,最擅怀柔手段,在不明门道的人眼里,最是平易近人。
他便是想笼络自己为他办事,也是想以“恩人”的姿态,让自己感恩戴德。
齐司延却半点不接招,一副恍然模样地反过来安抚道:“若是出自我妻弟所言,许公大可不必当真,为我担心。”
“哦?”许清摸了摸胡子,“这是为何啊?”
“妻弟自幼被骄纵长大,生性顽劣,品行不佳,满嘴谎话,最爱哗众取宠,所言不能当真,”齐司延有理有据道:“许公同太子殿下亲近,想必早有耳闻,妻弟前些日子才同御史大夫之子起了冲突,可见其顽劣,他的话,如何能当真?”
许清依旧是笑,“看来定宁侯是全然不在意此事闹到圣上面前去?”
齐司延做沉思状,片刻后忽地开口:“此事可大可小,的确该严肃处理。”
他侧眸,认真询问道:“许公说将此事拦下来了,定是叮嘱太子殿下将我妻弟禁足东宫了,不知许公可否随我去一趟东宫,把这事处理妥当?”
许清看齐司延的眼神里充斥打量与探寻。
他俩要是结伴而行,同去东宫,不出一刻钟,便要被李彦成召见。
他是真不知,还是故意为之?
无论如何,他是不可能和他同去东宫的。
一阵沉默后,许清好似认可的点点头,“这可是满门抄斩的大事,的确需处理妥当,但你妻弟不在东宫。”
“那他在何处?”
“一会出了宫门,你随我走一趟便是。”
齐司延颔首应了。
这时,有公公匆匆而来,急声恭敬唤道:“许国公留步,侯爷留住!”
许清、齐司延驻足转身。
小公公恭敬道:“圣上请二位前往御书房一叙。”
许清和齐司延心思各异,面上却都是浅笑领了这口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