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阁内,青铜兽炉吐出的青烟被北风撕扯得支离破碎。
李景沅屈指敲着舆图,指节与檀木案几相撞发出空洞的回响。
粮草被毁,如今的粮草只够支撑到半月,他心情实在是糟糕。
“殿下,皇城八百里加急。”副将呈上密函,“圣谕命我军即刻班师。”
李景沅捏紧拳头,垂眸不语。
“殿下,之前天下之主的传言,不过是楚清音蛊惑人心的妄语,不可当真。”
李景沅自然是不信楚清音,但这一仗是北凛先挑起的,现在又灰溜溜撤兵,岂非让天下人笑话?
“殿下若不甘心,那咱们就把最后的底牌亮出来,君玉……”
“君玉一人的分量怕是不够,听说殿下手上还有东昭丞相之女,不如将她二人一同作质,换他五座边城——”说话的是才从北境回来的人。
众人不作声了。
他们可是知道这些日子以来,沈洛泱的待遇。
那大将还在继续,“这样咱们也不算白忙活,班师回朝也不算笑话……”
不等他说完,边上的人扯了扯他衣袖。
“你拉我作甚?”大将一脸茫然,他又看向李景沅,“若君屹舍不得城池,咱们就拿着二人祭旗,听说东昭丞相爱女如命,定对君屹不满,咱们就可趁机……”
李景沅出声打断,“容孤思虑一日……”
“这还有什么可思虑的?”
“将军,快别说了。”随后众人起身朝李景沅拱手行礼后便陆续退下了。
李景沅指尖敲打着桌沿。
以前他想驯服沈洛泱,可如今看来,沈洛泱也不过寻常女人,贪生怕死。
等他得到她,就将她与君玉一同作质……
李景沅正思量着,凝雨院的大丫鬟踉跄闯入,发髻散乱,面色惨白如纸:“殿下!沈、沈姑娘不见了!”
“啪”的一声,狼毫笔在他指间断成两截。李景沅霍然起身:“你说什么?!”
婢女以额触地,声音发颤:“姑娘用过午膳后说要小憩,奴婢们照例守在门外。可不知怎的,突然头晕目眩.....等醒来时,姑娘就不见了。”
李景沅一脚踹翻婢女,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三十六名暗卫,十二道机关,你们就是这样当差的?”
“殿下饶命!”婢女连忙重新跪好,“庄子里里外外都找遍了,连、连密道都......”
“废物!”李景沅甩手将人掷出丈余,婢女撞在柱上,呕出一口鲜血。他大步往外走去,腰间玉佩撞在剑鞘上叮当作响:“传令!封锁四门,所有出城之人一律扣押!”
他看向天际,忽然低笑出声:“好一个‘寻常女子’……”眼中的兴味也来越浓,“沈洛泱,你以为逃得掉么?”
这才像她,狡猾如狐,这才配成为他的女人。
“报——”一名侍卫慌不择路地冲过来,“殿下!东昭昭和公主、公主也不见了!”
“你说什么?”李景沅嘴角笑意僵住。
侍卫冷汗涔涔,“今日只有那个送午膳的哑女进过内院,可方才在枯井里发现了哑女的尸首......今日那个,怕是有人易容......”
寒光乍现,侍卫的声音戛然而止。李景沅缓缓抽出没入侍卫腹中的长剑,鲜血顺着剑尖滴落在青砖上,绽开一朵朵妖异的血花。
他拭去脸上溅到的血珠,眼底翻涌着骇人的风暴,“给孤把整个吉水城翻过来,也要把人找出来!”
……
马车内光线昏暗,沈洛泱借着帘缝透入的微光,打量着铜镜中那张陌生的面孔——蜡黄的肤色,眼角还缀着颗不起眼的褐痣。千面书生的手艺确实精妙,连她自己都找不出破绽。
君屹用厚重的羊毛披风将她裹紧,双臂如铁箍般将她圈在怀中。
沈洛泱下意识挣了挣,却被他扣住腰肢:“夫人病体未愈,当心着凉。”低沉的嗓音里带着几分戏谑,震得她后背发麻。
为了出城,他们扮作一对出门寻医的夫妻。
“谁是你夫……”话音未落,车轮碾过碎石剧烈颠簸,她整个人撞进君屹怀里。
隔着衣料,能清晰感受到对方胸膛的轮廓。
沈洛泱慌忙撑起身子,却不期然对上一双璨若星辰的眼眸——易容面具能改变容貌,却掩不住这人眼底灼人的光华。
视线下移,她注意到君屹喉结随着呼吸缓缓滑动,颈侧淡青色的血管在薄皮下若隐若现……
沈洛泱觉得手下触觉不对,低下头,脸色爆红。
她缩回手,“对、对不起,我我我……”
结巴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她现在恨不得拿水洗上十遍八边手。
“主子!”逐风急促的叩击声传来,“城门戒严了!任何人都不能出入。”
沈洛泱顾不得尴尬,看向君屹:“现在只怕除了李景沅及其大将,无人能出城。咱们要玩儿,就玩儿个大的。”
君屹勾唇,“怕不怕?”
沈洛泱眼里闪着兴奋:“我相信千面书生的手艺。”
马车拐进了一条巷子。
半个时辰后,李景沅一队人骑着马直冲城门:“快开门!”
守城士兵一见是太子,连忙前去开城门。
厚重的城门‘轰隆隆’打开,李景沅与身边身材娇小的将士对视一眼,一拍马臀快速冲了过去。
“站住!”
众人的身后,一对人马快速追了过来。
守城士兵顿时瞪大了眼睛。
是他们眼花了?
怎么有两个太子?
“拦下他们!放箭!一个都不准放过!”李景沅的怒喝声惊起城楼上一片寒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