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正堂内,香火缭绕,祭祀着山崖书院的三位圣人。中央是至圣先师,儒家所有门生共同敬仰的祖师,身边依次是身份隐匿的文圣和第一任书院山主齐静春。每一尊像都庄严肃穆,代表着书院的传承与学问的荣耀。
白衣少年崔瀺从山脚书院门口递交通关文牒,步入大厅。他探头探脑地看了一圈,脸上却露出不满的表情,气呼呼地站在门槛外喊道:“茅小冬,你这是故意整我,还是想坑我?你今天要是不给个明白话,我就拍拍屁股走人,之后再也不踏这山头了!”
茅小冬依旧闭着眼睛,脸上挂着一副淡然的神情,语气冷淡地回道:“你要么进去敬香,要么把事情说清楚,否则我看你一眼,我就是孙子。”
崔瀺坐在门槛上,显得不急不躁,“就算你愿意当我孙子,那也得看我收不收啊。啧啧,谁知道当年是谁带着两条鼻涕虫跟我学下棋,然后打了一万年的谱,最后还是我让了两子,结果你被我杀得脸色铁青、双手发抖,差点举棋不定。”
茅小冬冷冷道:“围棋不过是小道。”
崔瀺讥笑道:“‘弈之为数,小数也’?谁不知道你茅小冬在不成材的那拨记名弟子当中学问稀烂,但最擅长尊师重道,侍奉老秀才比亲爹还亲。怎么,你开始推崇别家的圣人了?而这位圣人,还是老秀才的死对头。是围棋学我,做人也要学我吗?”
茅小冬冷哼一声,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再跟你歪理半句,我是你儿子。”
崔瀺愣了愣,笑道:“我这趟来东华山不过是暂住,你茅小冬如今是书院山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行。不想看我就别看,反正你眼不见心不烦,大家都轻松。”
茅小冬嗤笑一声,“你那种无利不起早的性子,我看你不过几天,书院就得被你害得拆了。如果你想跟大隋较劲,我不拦着,但别想着在东华山这里折腾。书院是做道德学问的地方,不是你崔瀺随便撒野的地方!”
崔瀺皱了皱眉,“你没收到我的密信吗?就是那封里有颗棋子的。”
茅小冬点头,“收到是收到了,但没拆开,直接丢进火炉里了,赶紧洗手,怕碰了不敢吃饭。”
话虽难听,但崔瀺并不生气,站起身走向高大老人,嬉皮笑脸道:“小冬,我这次来真不是为了什么谋划的,只是想好好读书,晒晒太阳,陪你下棋,顺便照顾骊珠洞天来的孩子们。”
茅小冬笑道:“信你?那我就是你祖宗。”
崔瀺指了指自己鼻子,“做我祖宗咋了?占了便宜吗?”
茅小冬冷笑:“你是我祖宗的话,棺材板都盖不住,我自然不愿意当。”
崔瀺怒道:“茅小冬!你够了!”
高大老人闭着眼睛摇头,“不行。”
崔瀺指着茅小冬,“想打架?”
茅小冬猛然睁开眼睛,气势惊人,眼中如同怒目金刚,“打架好啊,当年在大骊是打不过你,现在,我让你一只手!”
崔瀺眨了眨眼睛,“你现在是我孙子,孙子打爷爷合适吗?”
茅小冬伸手按住腰间戒尺,“打死你之后,给你烧香。”
崔瀺赶紧伸出手,“打住打住,老秀才和齐静春都让我带句话给你,听过再说。”
茅小冬盯住他,眼神冰冷,“小心是你的遗言。”
崔瀺轻声说了几句,茅小冬顿时收回视线,盯着崔瀺的双眼。眼睛被誉为灵魂之窗,眼神清澈时,心正则神气清;而眼神浑浊时,则是心邪。茅小冬此刻的目光如同透过深井看向崔瀺,仿佛能看到他的内心。
他收回视线,转身大步离去。
崔瀺微微一笑,“不聊了?你去干嘛?”
茅小冬冷哼,“赶紧洗眼睛,要不然得瞎。”
崔瀺轻弹衣襟,自得其乐,“这副少年皮囊,果然倾国倾城。”
茅小冬停下脚步,似乎有些怒气,想动手教训这傲慢的少年,但他忍住了。崔瀺则满不在乎地跟着,“李宝瓶他们在这边求学如何?没闹出乱子吧?”
茅小冬没好气道:“有。”
崔瀺脸色微沉,“不会是有人想杀鸡儆猴吧?”
茅小冬冷笑道:“我还以为是国师你暗中作祟,想离间书院与大隋的关系,让大隋皇帝难堪,好断了山崖书院的文脉。”
崔瀺尴尬地挠挠头,“京城的老家伙做得出来这种事,我可不干。我现在心地善良,改邪归正,时刻以人为善。”
茅小冬叹了口气,目光投向东华山之巅的凉亭,语气坚定,“崔瀺,你要是胆敢伤害书院,我一次就出手杀你。”
崔瀺漫不经心地笑道:“随你,随你。你心情不好就来找我,保证你心情大好,带点酒去,皇帝赏了不少好酒。”
茅小冬斜眼看了他一眼,摇摇头,继续前行,将大致情况告诉了崔瀺。尤其是那场书楼之战,于禄一人对抗两人,最终三人全都受伤,不分胜负。
崔瀺听后沉默不语,茅小冬继续讲述,提到大隋礼部尚书与宫中貂寺两位大人物上山。茅小冬态度强硬,对三人说:“这件事我会给大隋皇帝一个交待,其余人没资格指手画脚。”三人原本没有敌意,但茅小冬态度坚决,令他们无可奈何。
当天晚上,李长英和老剑修气色差,勉强下山。
最后,茅小冬问道:“你到底以什么身份待在这里?”
崔瀺毫不犹豫地答道:“如果你看过密信,就知道我以谢灵越或卢氏王朝的身份现身,所有都准备妥当。”
茅小冬依然心有疑虑,“大隋的谍报可不比大骊差,况且大隋与卢氏王朝交好。”
崔瀺轻声一笑,“你问我是谁?”
茅小冬愣住,突然明白:“你是谁?你是我儿子!”
崔瀺笑道:“爹!”
茅小冬气得咬牙切齿,身形一闪消失。
崔瀺笑着喊:“那帮孩子住哪儿?爹告诉我一声。”
夜深,茅小冬回到文正堂,默默敬完香,低声道:“先生,师兄,我如何都想不明白。你们既然如此做,一定有你们的考量,但我心里终究有些不快。”
高大老人眼中闪过一丝泪痕,缓缓说道:“可我心里,还是有些不痛快。”
茅小冬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这样才对嘛,不痛快就得说出来。”